第61頁
“奇怪了,安完全沒跟我提起這件事啊。”福克納先生說。
“我先保密。”
“噢,”福克納先生嗤嗤一笑,“結婚禮物是嗎?”
過一會兒,福克納一家人乘著車,開回那家小商店去買三明治。蓋伊厭倦了這棟屋子,他想要安陪他一起到岩石山丘上走走。
“馬上好。”她說,“過來。”
她站在高大的石造火爐前面,兩手放在他的肩上,正視著他的臉,神情有點兒擔心,但仍對他們的新家感到自豪而容光煥發。
“這裡會越凹越深,你知道。”她邊用指尖沿著他頰上的凹洞劃下去邊對他說,“我要你多吃點東西。”
“我或許是需要一些睡眠。”他低聲說。
他對她說最近他的工作需時甚長;他對她說他跟麥爾斯一樣正做些代辦工作、受僱傭的工作,所有的事都是為了要賺些錢。
“親愛的,我們——我們過得很舒服呀,你究竟在煩惱什麼呢?”
她問過他五六次是否是為婚禮之事而困擾,是否是他不想娶她了。如果她再問他,他可能會說是,但他知道她現在不會在他們的火爐前面問這個問題了。
“我沒有在煩什麼。”他很快地說。
“那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麼辛勤地工作呢?”
她以哀求的口氣問他,然後同時出於她自己的愉悅和預期而上前擁住他。
他無意識地——仿佛那完全不算什麼似的,他心想——吻了她,因為他知道她期盼他這麼做。她會注意到的,他心想,她總能在一吻之中注意到最細微的差別,而他也很久沒有吻她了。她什麼也不說的時候,對她而言似乎只是他體內的改變的確過於巨大,大得讓人什麼也說不出口。
第三十章
蓋伊走過廚房,在後門前轉過身來。
“挑廚師休假的時候來這兒,我真是太沒大腦了。”
“什麼沒大腦的呀?你會跟我們一樣,每個星期四晚上都過得很好,就這麼簡單。”福克納太太遞了一截在水槽中清洗過的芹菜給他,“不過海柔會為了自己無法在這兒做水果酥餅而感到失望。今晚你只得吃安做的了。”
蓋伊走出屋外。午後仍是艷陽高照,樁柵在番紅花和菖蒲花花床上投下一條條斜影,在波浪般起伏的草坪那邊,他只看得到安束在腦後的馬尾和她的淡綠色毛衣。他曾多次跟安一起在那裡拔薄荷和荷蘭芹,就在從他跟布魯諾格鬥過的樹林中流出的小溪旁。布魯諾是過去式了,他提醒自己,不見了,消失了。不論哲拉德用了什麼方法,他已讓布魯諾害怕跟他聯絡了。
他看著福克納先生漂亮的黑色汽車駛上車道,緩緩滑進敞開的車庫內。他突然自問,他在這裡做什麼呢?他欺騙了這兒的每一個人,連黑人廚師也不例外。她喜歡替他做水果酥餅,只因為他也許有一次稱讚過她的點心?他走到梨樹樹陰下,安和她父親不容易看到他在這裡。萬一他走出安的人生,他心想,對她會有何差異嗎?她並未放棄所有的老朋友,她的朋友和泰迪那一伙人,那些年輕人,那些在繼承父業且迎娶在鄉村俱樂部出現的美女之前,打打馬球和無傷大雅地上上夜總會的帥哥。安當然與眾不同,否則當初他不會第一眼就被吸引。她不是那些在嫁人之前,找個工作做個兩年,只為了說她曾工作過的年輕美女之一。但少了他,她仍會是同樣的她嗎?她常對他說,他是她的靈感,他和他自己的野心均是,但他遇見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擁有相同的天賦,相同的魄力,她不會繼續下去嗎?難道不會有另一個像他,卻配得上她的人發現她嗎?他開始向她走去。
“我差不多弄好了。”她對他大叫,“你為什麼不早一點來?”
“我趕來了呀。”他笨拙地說。
“你靠在屋旁有十分鐘了。”
一截荷蘭芹的小枝在溪流中漂流而去,他跳上前去攔下它。他感覺自己像只鼴鼠般的把它撈上來。
“我想我不久會接下一件工作,安。”
她一臉驚愕地抬起頭。
“工作?你是說在一家公司旗下嗎?”
這是其他建築師身上可用的片語。
“是在一家公司旗下。”他不去看她,點了點頭,“我想要這份工作,有份穩定的可靠薪水什麼的。”
“穩定?”她笑了一下,“在你還有一年醫院工程的情況下嗎?”
“我就不必一直待在製圖室里呀。”
他起身。 棒槌學堂·出品
“是因為錢的問題嗎?因為你沒有接受醫院的錢嗎?”
他掉頭走開,一個大跨步,踏上潮濕的河岸。
“不完全是。”他從齒縫間吐出這句話,“也許是部分原因吧!”
他數周前便決定付了員工薪水後就把他的費用還給醫務部。
“不過你說那沒有關係的呀,蓋伊。我們都同意我們——你負擔得起呀。”
驟然之間,世界似乎陷入沉寂,正仔細聆聽著。他看著她把一綹頭髮梳向腦後,卻在前額上留下一塊濕泥污痕。
“不會很久的。也許是六個月,也許是更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