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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得等那孩子出世後才辦得成離婚手續嗎?”

    蓋伊什麼也沒說。

    “另一個男人不娶她了,啊?”

    “噢,是呀,他——”

    “耶?”布魯諾挖苦地打斷他的話。

    “我不能再多談了,今晚我們家有客人。祝你旅途愉快,查理。”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談?明天嗎?”

    “明天我不會在這裡。”

    “噢。”此刻布魯諾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蓋伊希望他正是這樣。接著電話那一頭的聲音再響起,語帶陰沉的親密感,“聽著,蓋伊,如果你要將任何事處理妥當,你知道,只要給個指示就行了。”

    蓋伊皺起眉頭。一個問題在他腦中成形,他立刻便知道答案。他記起布魯諾的謀殺計劃。

    “你想要什麼,蓋伊?”  

    “什麼都不要。我很知足,明白嗎?”

    其實布魯諾的表現是酒後的虛張聲勢,他心想。他為什麼該有一本正經的反應呢?

    “蓋伊,我是說真的。”

    電話里的聲音含糊不清,酒醉的程度更嚴重了。

    “再見,查理。”蓋伊說。

    然後他等著布魯諾先掛上電話。

    “聽起來一切不是很順利的樣子。”布魯諾挑釁地說。

    “我看不出來這關你什麼事。”

    “蓋伊!”聲音是帶淚哭泣的嗚咽聲。

    蓋伊正準備開口,電話里傳來喀喇一聲,便沉寂無聲了。他有股衝動想叫接線生追查這通電話的來處,繼而一想,這是布魯諾酒後的虛張聲勢,無聊之舉。但布魯諾有他的地址讓他苦惱不已。蓋伊將手重重地穿過頭髮,走回客廳。

    第九章

    剛才對安說的有關蜜芮恩的所有事情,蓋伊心想,並不如他和安一同站在石子路上這項事實重要。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凝視四周全然異國情調的景致——一條兩旁巨木林立,好似法國香榭麗舍大街的寬廣大道、數座豎立於台座上的軍事雕像、和再遠一點一些他不熟知的建築物。安仍低頭走在他身旁,幾乎是在配合著他慢條斯理的步調。兩人的肩頭擦撞了一下,他便注視著她,看她是否正要開口,說他的決定正確,但她雙唇未啟,仍若有所思。她在頸背處用銀帶束著淡黃色秀髮,髮絲在背後吹來的風勢下輕柔的飄動。這是他認識她以來的第二個夏天,陽光才開始曬黑她的面龐,所以她的膚色差不多跟她的發色一樣。不久,她的膚色會比發色還深,但蓋伊最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像件白金製品似的。  

    她轉身看他,嘴角現出一抹忸怩的笑容,因為他一直盯著她看。

    “你無法忍受這情形吧,蓋伊?”

    “是的。別問我為什麼,我無法忍受。”

    他看見笑容在她臉上停滯,還加添了困惑,或者苦惱。

    “放棄這麼大的案子有些可惜。”

    現在這件事令他擔憂不已。為了這件事,他感到精疲力竭。

    “我就是很討厭她。”他平靜地說。

    “但是你不該討厭任何事物。”

    他做了個神經緊張的手勢。

    “我很討厭她是因為我在我們散步的時候告訴了你這一切!”

    “蓋伊,別這樣!”

    “她從頭到腳都令人討厭。”他直盯著前方繼續說著,“有時我認為我痛恨世間的一切。就是有她這種人,才讓大家說美國長不大,說美國獎勵貪讀。她這類型的人會去看粗俗的電影,模仿劇中人的舉動,看雜誌連載的愛情故事,住別墅型平房,督促她老公今年賺更多的錢,好讓她明年能分期付款買東西,破壞鄰居的婚姻——”  

    “不要說了,蓋伊!你說這些話就像個孩子似的!”她抽身離開他。

    “而我曾愛過她的事實,”蓋伊補充說,“愛過她一舉一動的事實,讓我感到噁心。”

    他們停下腳步,彼此相視。他必須說出這些他此時此地才說得出口的最醜惡的事。他也想體驗因安的不贊同而帶來的苦痛,或許他是想體驗她轉身離去,留下他一人繼續散步的苦痛感。她曾有一兩次在他不可理喻的時候離他而去。

    安開口時,那種疏遠、呆滯的音調令他感到害怕,因為他覺得她可能會遺棄自己,再也不回來了。

    “有時我相信你仍愛著她。”

    他笑了起來,她態度隨即軟化。

    “對不起。”他說。 棒槌學堂·出品

    “噢,蓋伊!”她再度伸出手,像是懇求的手勢般,他握住她的手,“但願你能長大!”

    “我在哪本書或雜誌上看過,它說人的情感不會成長。”  

    “我不在乎你看了什麼報導。人的情感會成長的。如果必要,我會向你證明這一點。”

    他突然感到安心。

    “我現在還能想什麼呢?”他壓低聲音,頑固的問道。

    “就想你從未如此這般與她毫無瓜葛呀。蓋伊。你認為你該想什麼?”

    他把頭抬得更高些。一棟建築物頂端有個粉紅色大招牌:“第二十卷”。他突然好奇得想知道它指的是什麼,想要問問安。他想問她,為什麼跟她在一起時,一切變得輕鬆簡單多了,但他此時拉不下臉來發問,而這個問題反正也可能是修辭性的疑問,安無法以言詞回答,因為答案就正是安啊。遇見她的那天真好,那個下雨天,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紐約藝術學會髒兮兮的地下室,然後跟他惟一看到的人說話,那人穿著中國式紅雨衣,戴著頭巾。對方轉身說:“你從一樓走到9A處,根本不必繞遠路走下來這裡。”接著她迅速爆出的愉快笑聲莫名地立即使他怒氣高漲。他當時學會了逐漸牽動嘴角的笑法,怕她,也有點兒瞧不起她的墨綠色有摺篷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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