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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元倒不介意,他本來還想著以什麼話由來引惠天婆說說周莫如的事呢,這下倒省事了。“是啊阿婆,像莫如這樣的女孩,就是放在大城市裡,也是很出眾的,所以我也……”
惠天婆坐在一塊石頭上,嘆了口氣說:“區先生,我看你也不像浪蕩子,當記者,名聲響噹噹的,怎麼會弄得……唉,我知道你心裡想些啥,我本來不應該干涉你們,但我們這裡有一句話,叫‘墳看做厝’,就是不知死活的意思。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你的所想所做,都是很危險的。周妹是個好妹仔,但好妹仔多的是,按你的條件,何愁不能找到好對象?何必。你是否知道,周妹她早已看破紅塵?將來,這‘水月精舍’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區元也嘆了口氣:“可是阿婆,你應該也知道,感情事,很多時候是理智不起來的。老實說,在遇到莫如之前,我也談過戀愛,而且不止一次。加上我們干記者這一行,沒日沒夜地忙,所以,我本來早就不想再談什麼戀愛了,只想等到不能再等時,就由父母給我介紹一個,結婚生子就是了。可是沒想到,不管是孽緣還是妙緣,用你們老人的話來說,總是天緣巧合,我一見到莫如,就再也無法忘掉她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愛,但要我就此放棄她,我實在心有不甘。再說,阿婆,您的一生,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是被‘破月’毀了,恕我不敬地說,您現在也是安度晚年,而且心有所託,非常人可比。可是,難道您就不想像普通人一樣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別說了後生仔……”惠天婆閉上了眼睛。
“不,我還要說,阿婆。莫如現在還這麼年輕,你覺得她再跟你一樣,在這裡陪著青燈古佛度過漫長的一生,難道不可惜嗎?我看得出,你是很疼她的,難道你不希望她能有像正常人一樣幸福美滿的人生嗎?”
“別說了!”惠天婆的口氣突然嚴厲起來,“藥夠了,回去吧!”說著,她站了起來,看都不看區元一眼,自顧往回走去。
區元不敢再吭聲,小跑著緊跟在她後面。
回去的路多是下坡路,加上惠天婆可能心裡有氣,所以走得更快了。回到“水月精舍”,登上最後一級台階,區元腿一軟,差點想蹲下去。
這時已是中午時分。惠天婆將半籃草藥放進齋堂里,洗了手,走到周莫如的客舍前,喊一聲:“周妹,我們該做飯了。”裡面卻悄無聲息。區元跟過來,站在惠天婆後面,卻不敢出聲。惠天婆再叫一聲“周妹”,還是沒人應聲。她手一推,門開了。
“周妹,你怎麼啦?”惠天婆喊了一聲,沖了進去。區元一驚,什麼都不顧了,也跟著衝進去。
只見周莫如躺在床鋪上,眼睛瞪著天花板,滿臉淚痕。她一手按著額頭,另一手無力地垂在鋪沿外面,手裡,卻還緊緊地攥著一個筆記本。
“周妹,你怎麼啦?”惠天婆走到床邊,將周莫如的手扶上去,又伸出一隻手去摸她的額頭。還好,周莫如動了——她搖搖頭,垂著的手收了回去,把那本筆記本塞在枕頭下,帶著哭腔對惠天婆說:“阿婆,我沒事。你請他……先出去吧……”
區元鬆了口氣,知趣地出去了。站在門外,又捨不得走遠,只聽到裡面兩人用潮汕話在說著什麼,周莫如不時啜泣一聲,很是傷心。
區元想了想,回到自己的客舍,躺在床鋪上,眼睛也瞪著天花板,呆呆地。好久沒走過這麼長的山路,渾身每塊骨頭都不舒服——看來,回廣州後得好好鍛鍊了。
可是,更累的還是心。周莫如對他的冷漠早在意料之中,在她心目中,區元肯定是一個隨便就追女孩的花記。可他還是想不通:難道,在那個迷醉的夜晚,床上的那個周莫如,一切的反應都只是酒精和迷藥在起作用?不成,不能就這麼放棄,這不是我的性格。可是,她根本就不想跟我溝通,時間只剩下兩三天了,我又能咋的?
以前,區元在QQ上慣用長篇大論轟開一個個女孩的心扉,可到了這裡,根本就無用武之地,別說是QQ,周莫如現在好像手機也不用了……對了!我怎麼忘了,還有一個方法!
區元從床上一躍而起——他想到了最古老的方法:寫信。大學畢業幾年來,網絡、電子通訊飛速發展,他除了偶爾給採訪對象寄份樣報,一封信都沒寫過,以至於把這應該能吐盡心聲的有效方法給忘了!
我就不信,憑這三寸不爛之筆,感動不了一個曾經滄海的女孩……
時間不等人。區元打開隨身攜帶的採訪包,找出稿紙和筆,趴在床上寫了起來:
莫如:
請原諒我在你傷心的時候,還用這樣的方式來煩你。我不知道你因何而傷心,如果是因為我,請再次接受我誠摯的道歉,我沒想到我對你的傷害是這麼的深,以至一個月過去,你還是如此無法釋懷。
三天後,我將兌現對你的諾言,永遠離開你,我要是不寫這封信,心裡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跟你傾訴了。這些話,對你來說也許根本不重要,也許你根本就不想聽到,只盼著我在你面前消失得越快越好。可是,它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現在不說出來,它將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我不想帶著這樣的遺憾,任歲月蹉跎,嗟嘆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