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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亞在畫畫,畫的是房子,還有一條巷子。畫面上好多陰影,最前面有一個長長的人影,從這裡看不清楚她到底在畫什麼,我就站在旁邊看,站了好久。
“如果我不講話,這裡會很安靜對吧?”
艾米莉亞終於轉過來,那是她當天頭一次認真打量我。
“我媽自殺了。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記得馬許先生說過,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講了,那時我甚至還沒見過艾米莉亞。
“今天是她的忌日,已經五年了。”
艾米莉亞手裡還握著筆,掐在手裡晃呀晃的,就像是一支迷你警棍。
“正確的時間是五年前的下午一點,前後差個幾分鐘,那時候我還在學校上學。”
艾米莉亞站起來走到衣櫃前面,手指滑過一整沓畫紙和畫冊,最後抽出一個畫夾。我當然不會告訴她,但是那裡面的東西我已經看過了,就在我們幾個闖進這裡的那一個晚上。那是我頭一次看到她的畫,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臉。我記得柜子里還有其他的作品,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我確定現在要看的就是這些。
“這就是。”艾米莉亞說,她把畫一張張拿出來擺在床上。畫裡都是她媽媽——坐在椅子上、在外面、在長椅上,“我那時候才十二歲。她去了療養院一陣子,我過不久就去看她。”
原來是這樣,畫裡都有修剪整齊的草坪、一條筆直的走道,通往一張長椅。畫得很好,以十二歲的年齡來說,畫得還真不賴。
“我那時候好高興,知道她快要可以回家了,結果三個月以後……”
艾米莉亞閉上眼睛。
“三個月後,她把車庫封死,發動汽車。等我放學回家,她已經死了。發現的人不是我,是我哥。他比我先回到家,是他看到的。我是說,她就在那裡、在車庫裡面,在我們的老家,後來我們才搬來這裡。總之,她什麼也沒說,也沒寫遺書,什麼都沒有……就這樣走了。”
艾米莉亞把畫收起來,沒抬頭看我。
“你知道嗎?那不是第一次。女人自殺的機率比男人高一倍,只是不見得能成功。自殺成功的男人比女人高出三倍。”
艾米莉亞講個不停,好像不願靜下來。
“昨晚我去查了,我想知道你以前到底怎麼了。我是說,我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大家叫你‘奇蹟男孩’對吧?”
艾米莉亞臉上掛著一行淚。
“我花了五年。”她說,“你呢?九年嗎?這段時間,你都不……”
艾米莉亞擦擦眼淚,終於轉過來看我。
“我說,真是這樣嗎?難道你從來不想跟我講話?是這樣嗎?”
我閉上眼睛。就在那一刻、在艾米莉亞房裡,我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就是現在了……現在是嘗試開口最好的時機。只要張開嘴巴,就可以打破沉默。好久以前那些醫生就是這樣說的。今天是這樣,以前也是,只要開口就行了。畢竟我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損傷讓我不能講話,所以只要……
一秒鐘過去,接著是一分鐘。
“剛剛有幾個人來把我爸帶走了。”最後還是艾米莉亞打破沉默,“大概是一個鐘頭前,不知道他們去哪了,甚至不知道我爸到底會不會回來。我是認真的。剛剛你來的時候,我以為是我爸回來了。”
我伸手想碰她,沒想到她回身避開。
“麥可,我好怕,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你知道我爸最近有多大的麻煩嗎?要是他們……”
艾米莉亞抬頭。
“天啊,該不會是回來了吧?”
艾米莉亞衝到窗戶邊,往下看車道。等我來到她身邊,看到來了一輛黑色的大車,三個男的一起下車,一個從駕駛座下車,另外兩個從后座。最後,又過了幾秒鐘,馬許先生終於下車了。他眨眨眼睛,好像要適應光線,接著伸手拉拉衣服。他的臉好紅。
“噢,媽的!”艾米莉亞轉身衝出房間。
我緊跟在後,衝下樓梯,跑過前門。艾米莉亞衝到她爸身邊,直接對著那個開車的揮拳。
“我要報警!你們這些該死的流氓!”
馬許先生想從後面抓住艾米莉亞。那個開車的輕易閃過那一擊,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容。那傢伙頭上戴著頂漁夫帽。艾米莉亞繼續揮打,最後總算把帽子打落在地上。結果那人的笑容不見了,還高舉右手,好像要扇她巴掌。我就在這個時候一頭衝過去。
其中一個抓住我的衣領,這個人比其他兩個矮小,很醜、眼睛半閉。他抓著我的手收緊,醜臉就靠在我面前。
“有沒有臨終遺言啊?”他說,“還是你笨到講不出話了?”
“放他走。”馬許先生說。
“我問你話。”那人對我說。
第三個人還站在車子的另一頭。他很高,臉上的鬍子太多了,跟臉不搭。
“放了那個小子吧!”大鬍子說,“趕快離開這裡。”
眯眯眼收緊了手,緊到能把我給掐死,接著用力一推放了我。
開車那個撿起漁夫帽,還對著我們點個頭才坐進車裡。另外兩個進了后座,車門還沒關好,就聽到三個人在吵架。車子衝上馬路,呼嘯而去。后座的人還看了我一眼,就是那雙眯眯眼,從車窗盯著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