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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呢?”一個聲音說。我好像吸到空氣了。
“其他人到哪去了?誰跟你一起?”
我什麼都沒說,於是又被抓了起來,送到警察局。
第十章洛杉磯,2000年1月
隔天早上去搭車以前,我把頭髮全剪了。剪得很短,鬈髮都沒有了,這樣看起來應該跟以前很不一樣。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弄完一照鏡子,我看起來簡直像剛做完化療的病人。
我還買了一副太陽眼鏡,選了顏色最淡的鏡片,這樣就可以隨時戴著。加上短髮,我看起來果真像另一個人。感覺是沒什麼不同,不過有些事情要改的確不容易。
我還買了新牛仔褲、上衣和外套,把以前穿的衣服都丟了。我知道不能亂花錢,不過人總得穿衣服,不是嗎?反正我又不是在高級百貨里買東西。
把家當通通打包:幾件內衣褲、襪子,加上另一雙鞋,還有牙刷、牙膏、一塊肥皂,最後是一瓶快用完的洗髮精,當然還有我練習用的掛鎖。軟皮夾裡面收著我全部的開鎖工具,還有一個厚厚的文件夾,裡面是我從以前到現在畫的圖,是每天晚上坐在這間空房間畫的,從搬到這個中國餐館以後就是這樣。這些就是全部了,我全部的家當。
噢,還有呼叫器。白、紅、藍、綠幾個都帶上了,實在很想把黃的丟了,就留在窗沿也可以。不管它以後怎麼響,反正最後電池會沒電。管他呢,說不定樓下的中國老闆有親戚會跑來看,讓他回電好了,就跟對方講漢語或英語都無妨。反正講電話的一定是外行人,這樣他就會打退堂鼓,免得又有人頭被轟掉。
結果到最後,我還是把黃色呼叫器帶走了。所有的東西打包齊全,下樓攔了計程車去巴士總站。到了車站,我用現金買票,等車的時候去買了點東西吃。坐上車,車子離開車站,我在心裡向紐約道別。你大概覺得我恨不得趕快走,還希望以後再也不要到這裡來。不過離開的時候,我卻還是有點捨不得。不管在這裡生活有多悽慘,我還是活下來了。起碼我已經向自己證明——假如要自力更生,我一定辦得到。
巴士繼續向前開,一整晚沒停。一路上我睡睡醒醒,到第二天早上,窗外是玉米田、卡車和大型GG看板。到了晚上,外面是牛群和紅土大地,前面顯然還有路要走。
到第三天天黑的時候,我終於到了洛杉磯。
這趟路還真該死的遠,不過這全是因為那個白色呼叫器。
白色呼叫器很穩當,鬼老大以前就這樣講過,他說打這個電話的人,自己就是搞錢的,而且都是高手,最頂尖的那一種。我想好運應該來了,在黃色呼叫器的大災難以後,總算換成白色呼叫器響了。我已經準備好要一掃霉運了。
電話那頭的人要我去洛杉磯,給了我一個地址,說那是一家乾淨舒服的旅館,就在格蘭黛爾附近。他說櫃檯的人會等我去,還說叫我報上“史東”這個姓,這樣旅館的人就會帶我去後面的房間。之後他和他的夥伴會到旅館來找我,會在某個時間來敲門,跟我說明計劃的內容和預定行動的時間。
一切就跟他說的一樣。我下了車,寫了地址交給計程車司機,他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那時候是中午,居然已經塞車了,最後走走停停了一個小時才到了旅館。我付錢下車,那一天的洛杉磯又熱又乾燥。天氣很好,不過在三十七攝氏度的高溫之下,所有的東西好像都枯萎了,不然就是病懨懨的樣子。
旅館有兩層樓,雖然看起來不是廉價旅社,不過也不是高級酒店。游泳池看起來很乾淨,可是沒人用。停車場裡一半的車位都有車,我走進去,在紙上寫下“史東”兩個字,就是那人跟我說過的假名。我把紙條遞給櫃檯後面那個男人,他馬上站起來。
他很堅持要自己帶我去房間,帶我繞過停車場到另一頭,房間在二樓。他幫我打開門,帶我看電話放在哪裡,還給我看浴室裡面準備好的毛巾。這一切我自己都可以輕易找到。最後他把鑰匙給我,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儘管打電話到櫃檯。我不是很確定,他好像沒注意到我從頭到尾都沒開口。
等他走了,我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想到我已經來到美國的另一邊。真不敢相信,我人坐在這裡,什麼事也沒有,就等著陌生人來敲我房門。
就某方面來說,起碼這裡舒服多了,比一二八街上餐廳樓上的小房間強很多。這裡有電視、音響、乾淨的毛巾,還有浴缸呢!我已經記不得上次泡熱水澡是什麼時候,就算是在利托大伯家,我也只有淋浴間可用。
走進浴室放水,我看著窗外的停車場,還有看起來有點張牙舞爪的棕櫚樹。浴缸放滿了水,我脫了衣服踏進去。坐了這麼久的車,這種感覺真好。
等我洗完澡,擦乾身體坐在床上,只圍了一條毛巾在腰上。數一數剩下的錢,打開電視,接著拿出紙筆畫畫。
我繼續之前未畫完的畫,畫的是第二次去康乃狄克州的事,畫到一切是怎麼開始出錯,還有我怎麼一個人活著逃出來。
如果艾米莉亞看到這個故事,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我等了兩天。每天就看電視、畫畫、練習開鎖,出去外面的街上買東西回來吃。到了第三天早上,聽到有人敲門。
我一直在猜這些人是什麼樣子,畢竟這應該是專業的小偷和騙子,而且是最頂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