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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我在西嶼釣到的。”馬許先生說,眼睛沒看魚,“纏鬥了整整三個小時。”
他又捏捏皮球,眼睛沒離開我的臉。
“好了,我得承認自己無法決定。既想現在宰了你……”
他停下來看我,顯然是在估量我的反應。
“也想狠狠把你揍扁。”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起碼監護人不是這樣說的。
“我問你,有人闖進你家過嗎?”
我搖頭。
“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我又搖頭。
“感覺像是被侵犯了,像有人伸手捏你的肚腸……”
他手裡舉高皮球,使勁捏。
“好像有人拿了你的東西,以後再也不還。拿走的就是安全感、安全待在家裡的感覺。你懂我要說的話嗎?”
我盯著他看。
“怎麼不講話?你是怎麼回事?”
馬許先生用另一手抓住桌上的相框,相框背對著我。
“我女兒跟你同年。你闖進來以後……把我家搞亂以後……”
他把相框轉過來面對我。我看到她的臉。
“本來她就很不快樂了,自從她媽過世以後就一直是這樣。”
馬許先生突然靜下來。
“她媽媽自殺過世,已經有好幾年了。我告訴你這個,是要讓你知道她的心情,懂嗎?艾米莉亞後來就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可能這兩年有好一點吧?我不知道,可是現在……你闖進來……我不知道她有多害怕,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
照片裡,艾米莉亞穿著連帽毛衣,頭髮被吹亂了,想必是背景里的湖上有風吹過來。她沒有笑。不過她好美。
“我對老天祈禱,希望你有一天自己也有小孩。我希望你也有女兒,像我的艾米莉亞一樣。我也希望你家被幾個下流混混闖進去,嚇到你的女兒。這樣你就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覺!”
艾米莉亞。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艾米莉亞。
接著相框又轉回去,我現在覺得很不舒服,覺得胃在發痛、空洞的痛。想到她那時在家裡這麼害怕我就難過。她跟我有類似的經驗,她是畫了那些畫的人。
“還有,我兒子亞當……”
他拿起另一個相框,這照片有兩倍大,意思很明顯了。
“拿全額獎學金去密西根大學,我的母校!現在已經去暑期新生訓練了。”
馬許先生轉過相框讓我瞻仰他偉大的兒子。亞當穿著雷克蘭球衣,蹲在地上,一手靠在頭盔上。
“我很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你們為什麼要在亞當房裡放標語。我說,連著四年在球場上被亞當壓著打,一定很憋,我想這部分我是可以了解啦!”
他居然笑了,這是我來以後的第一次。他把照片擺回桌上,小心調整好,接著打開抽屜抽出一沓紙張,還有鉛筆,然後把東西推到我面前。
“麥可,讓我問你,想不想寫幾個名字給我啊?”
說完又靠在椅背上,皮球在兩手之間傳來傳去。
“我知道法庭上沒記錄。這是我們的秘密,不會有別人知道。我知道布萊恩·豪瑟那天有來對吧?我是說,他根本就在場,這樣你懂我意思了吧?”
我沒動。
“那個哥兒們又是誰來著?特雷·托曼?球連四十碼都傳不到的那個傢伙。他也在吧?”
又是一片沉默。
“我說,他們本來是朋友的,我是說亞當和布萊恩,他們以前是初中同學。”
“後來布萊恩去別的高中,居然學了一些下流的招數,在球場上對付亞當。你知道有一次亞當的膝蓋差點廢了嗎?要是這樣,他的職業生涯就完了!那小子居然這麼快就變壞了。我猜是家族遺傳啦!你見過他爸沒有?那個州警。告訴你,父子倆是一對廢物!反正呢,我知道你是幫他扛罪,我知道,你也知道,所以我說這是我們的秘密,要是我說的沒錯,你就點個頭吧!”
這私人恩怨跟我無關。就算那幾個傢伙從沒跟我道謝,我還是……
“我還在等哦!”
我還是不動。
“別這樣啊,麥可,別傻了,不值得啦!”
我可以繼續跟你耗一整天。你講你的,我就坐在這裡不動。
“好吧!你想要來硬的就對了。”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我還是沒動,等著他的大手掐我脖子。
“你很清楚對吧?只要我一通電話,法官就可以讓你去做別的事。要是我說你不守規矩……這樣你懂了吧?到時候就會把你送去少年犯的監獄關。我告訴你,你不講話,碰到裡面那些混混就好玩了!”
我終於抬頭看他。
“你這不是讓我很為難嗎?你每天來多久?中午到四點?一周六天?給我站起來滾到院子裡去!”
我站起來跟著他,穿過廚房來到後門,就是我用螺絲起子和別針打開的門。門打開,正要走進後院,馬許先生突然停步看著門把。
“等一下,你們就是從這裡進來的對吧?”
我點頭。
“門沒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