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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過你離她遠一點!”
我繼續挖,頭都沒抬。
“我在跟你講話!”
我停手,一手擺在耳後像是聽不見,接著繼續鏟了土倒進推車。
“你他媽的狗雜種!”
他就在那一刻走過來,我一轉身,鏟子尖端指著他的喉嚨。只要這樣就夠了。
“我會讓你好看!你這該死的混帳!你看著好了!”
接著他就走了。
我繼續工作,每隔幾分鐘就抬頭看窗戶,希望能看到艾米莉亞,可是沒有。等我跑去裝水,又聽到馬許先生對著電話大吼大叫。
快四點的時候,後門打開了。我的心臟跳到喉頭,結果出來的是馬許先生,他手裡還端著一杯酒。接著他用另一隻手抓了一張涼椅來到坑邊。椅子離坑邊有點太近了。他一屁股坐下,還差點跌進土堆。他調整一下椅子,再度坐下,這次總算坐好了。馬許先生看著我挖土,邊看邊喝酒,最後酒都快喝乾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他終於說。
我抬頭看。
“我有很多手下幫我工作,什麼人都有,蓋房子、談生意。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做。可是你知道嗎?”
他搖搖杯里的冰塊,一口喝乾裡面的酒。
“我告訴你,要是每個員工都像你一樣認真,我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我一定會發大財,而且什麼煩惱都沒有。”
他捏了一個冰塊朝我丟過來,從我頭上兩尺的距離飛過。
“看看你!每天來,安安靜靜挖土,只要工作,就一定不偷懶,每一分鐘都這樣。而且一句話都不吭,不抱怨、不頂嘴,也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就要打電話吵我,更不會亂嚼舌根,一點都不囉唆。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坐著沒動,不知道怎麼反應比較好,也沒注意到他有什麼反應。
“世事難料啊!替我工作的人領高薪,結果都比不上一個免費幫我挖土的少年犯。你相信嗎?”
不,我不相信。
“要不要來點喝的?”他問,“來點真正的好東西吧!好啦,我弄點東西給你。”
我舉起兩手,不必了,謝謝。現在快四點了,我只想回我車上去,看看有沒有東西。
“確定?我很會調伏特加哦!”
我再度舉手拒絕。
他站起來走到坑邊,近到讓我聞出他身上的酒味。
“我其實不需要你挖游泳池的。我是說,我還會用到什麼該死的游泳池?”
這時候,按兵不動應該是上上策。
“算你贏啦!不要挖了!鏟子丟掉!推車丟掉!不要挖了,你贏了,就是這樣!”
如果就是這樣,你為什麼還站在這裡?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對你。你能原諒我嗎?”
他好像是認真的。我還能怎樣?只能點頭。
“我們能做朋友嗎?”
好吧,現在到底是怎樣?
“我們可以做朋友。”
真是活見鬼了!我點點頭。
“握手說定了?”馬許先生把酒杯換手拿,伸出右手給我。
我握了一下,又濕又冷,是拿了酒杯的關係。
“你明天來,我們再來討論你要做什麼好了。可以嗎?想一些好玩一點的、有意義一點的事情好了。”
我覺得他真的醉了,還醉得相當徹底。到明天一定全都忘光光,不然就很好玩了。
馬許先生說:“還有點早,不過你早點回去好了。明天見。”
馬許先生接著站起來,把椅子拖回屋裡走了。我又站了一會兒,等著他跑出來嚷嚷,結果沒有。於是我也就把鏟子扔到推車裡,走回前面要回家。
車裡什麼都沒有,沒有信封。
我在腦子裡想像可能的狀況:艾米莉亞想清楚之後不要理我了,不然就是柴科煽風點火,或者……該死,說不定柴科發現我們倆的小把戲,自己把信封拿走了。
我慌張得就快昏倒了,突然聽到聲音從後面傳來。關門的聲音嗎?不是,是窗戶。我一抬頭,就看到一個褐色的信封從樓上飄下來。窗戶已經關上,窗戶後面的人也不見了。
我從前院的草坪拿起信封,上了車開了一百碼。我已經忘了瘋瘋癲癲的馬許先生,手上的東西才重要。打開信封,第一頁是我畫的,第二頁是她畫的,第三頁又換成我。
還有第四頁。
我知道下午她要先處理柴科這個問題,所以應該沒什麼時間,不過她還是畫了。我還以為艾米莉亞會接著我的故事畫下去,就是從她站在坑邊和我說話以後,可是沒有。第一格畫的是美術班四人組坐在遮陽傘下,是今天嗎?距離不遠的地方是我,還在努力挖土。柴科和其他兩個在旁邊笑我。畫裡只有那三個人的背影,前景是艾米莉亞的側臉,還有寫著想法的泡泡:“你們這些蠢蛋根本比不上他!他比你們都更有才華,而且長得還蠻漂亮的。”
我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
第二格:艾米莉亞站著,柴科一臉呆相抬頭看。光是艾米莉亞畫他的方式,把他畫成世界上最愚蠢最可悲的笨蛋,看到這樣,實在是讓我有說不出的高興。
第三格:房子裡面,艾米莉亞背對柴科說:“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