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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奈沉默片刻,木然反問:「為何挑這種時候提起?」
「因為你臉上的瘀青總算消失。要是看到挨揍的痕跡,峰森恐怕會想起那件案子,引發心理創傷。不過,我認為是時候了。」
哦,玲奈應一聲,不置可否。她鐵了心佯裝在整理手邊的文件,想擺脫桐嶋。
「以前我爺爺常說,人生是一張單程車票,要好好珍惜光陰啊。」桐嶋輕輕嘆息。
仿佛有一陣風穿過體內,玲奈抬起頭。桐嶋已轉身離去,走向偵探課的辦公桌。
第24章
在湛滿黃昏色彩的天空下,玲奈前往築地的日本福祉綜合醫院。
玲奈不喜歡在探病時送花。花過沒幾天就會凋謝,讓人不得不無奈地感受到綻放與枯萎的落差。即使更換,凋零的花也不會恢復原貌。病房內想必妝點著其他探病的人送來的鮮花吧,但她不想帶。
與其特地購買禮物,還不如直接給現金,這是玲奈的想法。同時,也是因為有個東西希望琴葉收下。
三寸大的波列特熊,玲奈拿著附鑰匙圈的白熊娃娃。之前琴葉提過,現在這已不稀奇。實際上,就算收到這個有點髒的波列特熊當禮物,她大概也開心不起來吧。
但是,當下對玲奈有價值的事物,唯有這隻波列特熊。笨拙如她,只能做到這件事。
住院大樓昏暗的通道中,僅有日光燈的亮光綿延不絕。玲奈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廊。
病房的門上開著一扇玻璃小窗,看得出幾乎每一間都熄了燈,患者的夜晚來得很早。假如琴葉已就寢,就靜靜離去吧。玲奈在心裡做好決定,繼續前行。
走到琴葉的病房,只見小窗透出燈光。玲奈鬆口氣,準備進去。忽然,她聽到模糊的談笑聲。
玲奈躡手躡腳湊近窗邊偷看。琴葉坐在病床上,額頭與臉頰貼著紗布,瘀腫已消退。玲奈發現好久沒看到她的笑容。
床邊放著拐杖。之前醫師曾向玲奈說明,琴葉的大腿肌肉幸運地並未斷裂,歹徒僅刺到皮下脂肪。
關於琴葉臉上的傷痕,醫生表示縫合的疤痕會消失得乾乾淨淨,畢竟她還年輕。而後,醫生注視著玲奈提醒,比起別人,你得先擔心自己。每天都有塗消毒藥水嗎?不妥善處理會癒合得很慢。在與琴葉交談的是四十歲左右的一對男女,想必是她的父母,一家人長得頗像。穿西裝的父親約莫是上班族,從打領帶的方式可窺見一板一眼的性格。母親穿簇新的連身裙,與女兒會面顯得萬分欣喜。
枕邊放滿花束與水果。琴葉的朋友似乎很多,應該有同學從廣島來東京探病。
驀地,玲奈注意到還有兩名訪客。
一個是比琴葉大幾歲的女子。一頭長捲髮,長得與琴葉十分相似,約莫是姐姐彩音。連帽外套搭連身裙的裝扮,看起來像大學生,其實她已是主婦。那麼,旁邊就是她的丈夫嗎?他穿合身的針織衫,是個氣質清新的青年。
彩音與琴葉說笑一陣,不久在床邊蹲下,響起喀沙喀沙的紙張摩擦聲,似乎在拆包裝。接著,彩音懷抱一隻大大的黃金獵犬娃娃站起。
琴葉十分驚喜,滿面笑容地張開雙手,準備迎接娃娃。見琴葉將娃娃抱了滿懷,全家人泛起祝福的笑意。
伴隨著深深的安心感,近似憂愁的落寞暈染開來。這就是玲奈的心境。她悄悄離開門旁,尋求她渴望永遠棲身的寂靜。
在空無一人的走廊折返,玲奈來到昏暗的大廳。服務窗口關起,候診長椅上不見任何身影。
經過垃圾桶時,玲奈將波列特熊隨手一丟,並未停下腳步,徑直走出大門。
暗夜在眼前展開。這是個寧靜的夜晚,仿佛攤開掌心,便能觸摸染成漆黑的天幕。
玲奈望向天空,星星不停閃爍。東方浮現橘色光點,是牧夫座的大角星。那道光輝突然不停搖曳。要是她垂下頭,眼淚大概會滑落。
玲奈不禁想起咲良。我永遠見不到她了,全家一同歡笑的日子不會再回來。多麼希望帶著偵探的專業技能重返四年前,這樣就能拯救咲良。包括爸爸的外遇,我可以早早把證據擺到他面前,逼他結束不正常的關係,媽媽的狀況便不會惡化,而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手機震動,鈴聲響起。玲奈按下通話鍵,「您好。」
「紗崎,」須磨穩重的聲音傳來,「抱歉在下班時間打給你。現在方便通話嗎?」
玲奈拭去淚水,「請說。」
「有件工作我想交給反偵探課。」
落葉般的寂寥翩然而至,玲奈陷入沉默。
停頓片刻,須磨問:「怎麼了嗎?」
「沒有,我馬上回辦公室。」玲奈應道。
大概是覺得該表現出最基本的關心,須磨改變措詞:
「你一個人不要緊嗎?」
「我不是一個人。」
還有咲良活在我的記憶中。
結束通話,收起手機後,玲奈邁開腳步。
隨著夕陽西沉,溫度降至谷底,空氣冰冷凝滯。四面八方滿是微風帶起的高亢而神秘的沉默。側耳傾聽這份寂靜吧,繃緊神經感受一切氣息吧。從現在起,我將再度化身為偵探的偵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