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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的幽暗孕育出一陣風,如飛舞的面紗般飄蕩著籠罩都市上空。須磨無數次憶起漆黑虛無驟然覆蓋眼前的那一瞬間。至今,他一直以無傷大雅為由,接受這行業的一切,只要能從掙扎度日中得到解脫,便心滿意足。這樣的他是如此難看而不體面,形同喪失自我。逃避與抵抗現實的他只存在於過去。
此刻,一絲惦念油然而生,就是這個純粹的少女。父母都放棄玲奈了,至少該有一個願意關心她的大人。
第8章
「對剛畢業的峰森琴葉來說,能夠如己所願的事沒有幾件。頂多只有一頭服貼的中長發,及食慾旺盛卻能保持纖細的體型,就這兩項。除此之外,無論升學或就業都不甚順遂。
琴葉離開故鄉廣島的父母身邊,與年長三歲的姐姐住在東京都內。然而,姐姐即將結婚,她一個人付不出租金,只能搬出原本的房子。由於不想回老家當米蟲,她暗暗祈禱能在都內找到工作。
抱著受到中途錄用(註:日本企業徵才大致分成「新卒採用」(徵用新鮮人)與「中途採用」(中途錄用),前者通常在四月畢業季,對象為應屆畢業生,此外部算後者。)的一線希望,琴葉投履歷到各家公司,還沒有回音。此外,她也前往就業服務處,但希望不大。
再怎麼窮困,唯有特種行業不在琴葉的考慮範圍內。這是她和姐姐的約定。以外表為徵才條件的企業無異於特種行業,一樣不能扯上關係。這似乎是姐姐一貫的主張。
租約到期的日子近在眼前,琴葉愈來愈焦躁。四月下旬的一個早晨,琴葉在信箱裡找到兩封信,寄件者都是她不記得投過履歷的企業。一家是井岡信用調查股份有限公司,一家是須磨調查股份有限公司,內容都是征人訊息。
琴葉造訪就業服務處,把信拿給職員看。
「哦,兩家都是調查公司,真傷腦筋。」職員沉著臉回答。
「傷腦筋?」
「征人本身沒問題,不過,調查公司會從各種業者手中取得名冊,抽出待業者的情報,用來招募自家公司的員工,所以會貿然寄文件給根本沒投履歷的人。」
「這樣啊,」琴葉有些失望,「原來不是認為我的特質符合。」
「說得失禮些,他們篩選出的就是在這個春天畢業,卻未能就職的人。畢竟偵探業就是這樣,只要年輕有體力,不管應徵者是什麼人都很歡迎。」
「偵探業?」
「兩家都自稱調查公司,實際上就是偵探事務所。一般徵求的都是男性,不過有時候也會徵求女性,以因應特殊狀況。比方,尾隨至只有女性能進入的地點,或較適合傾聽女性委託人敘述。而且既然對方主動寄資料過來,錄取的機率頗高。」
琴葉內心一陣激動,連忙問:「意思是,只要我應徵,便能直接就職嗎?」
「很難講,不過想挑戰是你的自由。這不是我們介紹的工作,出了任何問題都是後果自負。只是,我想這不會是輕鬆的工作。就是留不住人,才會主動寄資料。」
琴葉並未懷抱太強的警戒,反倒沉浸在隨著安心而來的喜悅中。偵探,好像找到意外的就職管道。她完全不清楚具體的工作內容,但聽起來是類似記者的室內工作。
在網路上搜尋後,琴葉判斷社員約二十人的須磨調查公司較有希望。難能可貴的是,還提供宿舍。
汐留的住商混合大樓的七樓一整層,就是公司的所在地。琴葉前去應徵,不久就進入面試階段,當場獲得錄取,勉勉強強趕上房子的租約到期日。
上班第一天的早晨到來。琴葉身穿套裝,拖著行李箱出門。除了衣服以外,行李箱裡有一整套生活必需品。在公司的人帶她到宿舍前,她等於是無家可歸。
抵達離職場最近的車站,時間仍綽綽有餘。琴葉用智慧型手機聯絡姐姐。姐姐彩音開口第一句話並不是祝福,而是不安地問,那種工作沒問題嗎?
對於偵探這份工作,姐妹之間的認知似乎有落差。彩音與就業服務處的職員看法相同,與琴葉認為的知性形象相差甚遠。不過,琴葉接觸到偵探的經驗,僅限於小說與電視劇。
難道姐姐才是正確的嗎?琴葉帶著困惑踏進公司,來到社長室。裝潢以馬賽克磁磚與木紋為基調,家具什物十分雅致。看著室內擺設,琴葉覺得自己的認知並未偏離事實太遠。書柜上也擺滿頗艱深的書。
經營者須磨康臣是有著一頭醒目白髮的紳士,年紀約五十歲左右,無論是西裝的穿搭或舉止都充滿品味。這裡不可能會是黑心企業,琴葉再度告訴自己。
須磨在桌子另一頭的皮革座椅坐下,措辭沉著溫厚:
「峰森琴葉小姐,抱歉剛來就要麻煩你,不過上午會有訪客。我帶你去茶水間和會客室,那是你目前的工作地點。」
「您說……茶水間嗎?意思是,新人要從倒茶開始做?」琴葉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滿意嗎?」
「我和男人不同,搭乘女性專用車廂不會不自然。我早做好一整天努力跟蹤的心理準備。」
須磨不禁睜圓眼,旋即浮現苦笑。「第一線工作會交給有經驗的人。我們公司辦有PI學校,會錄用培訓班中較有潛力的年輕人,但大多數都派不上用場。偵探課的成員幾乎都是從助手開始工作好幾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