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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畫室待了這麼久,發現什麼了?」
「基本什麼也沒發現。」陳嶺搖了搖頭,對肩頭的搭著的那隻手有些不適應。
正想掙開,就聽見江域提醒道:「地縛靈。」
頓時忘了兩人姿勢親密這回事。
人死後留下的怨氣和仇恨,與地煞結合形成靈體,因某種原因被迫束縛於此,所以被稱為地縛靈。他們為仇怨而生,心裡只想著復仇,長時間與四周環境相互牽制,漸漸融合,由無形的氣體延伸向這個限定環境的任何一個角落。
所以李鴻羽的羅盤才會旋轉不定。
陳嶺蹲累了,乾脆一隻膝蓋點在地上,尋思著周文慧到底和雕刻室的地縛靈有什麼仇恨,會不會跟丁駿遠有關。
吳偉偉在一旁等了半晌,忍不住了:「陳哥,你想出結果了嗎?」
陳嶺說沒有,悄悄看了眼四周,發現江域不在,抬手打了個響指,沖吳偉偉道:「這件事是地縛靈在作祟,我們先去找丁先生。」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沉悶的巨響,是走廊後方傳來的。
陳嶺開門沖了出去,吳偉偉緊跟其後,還有閒心問:「陳哥,你剛剛在跟誰說話呢。」怪滲人的。
「自言自語。」陳嶺撒謊不會臉紅,說的跟真的一樣。
吳偉偉信了。
沿路的屋子全是空蕩蕩的,沒有人,唯一一間可能傳出聲音的屋子,正是孫師傅放石碑的地方。
隨著越來越靠近,陳嶺感覺到兜里的三清鈴開始震動,最後自己噹啷噹啷地響了起來。
李鴻羽也跟著沖了出來,三清鈴隨著他手臂的擺動被迫作響。
兩人對視一眼,在各自眼睛裡看到了撞法器的尷尬。
也不知道是想搶生意還是單純的腿長跑得快,吳偉偉眼睜睜的看著姓李的竟然比他們更先抵達雜物間,側身用肩膀撞開了門。
門開的那一剎那,陳嶺那隻銅鈴忽然安靜了,說明帶有惡念的陰物已經離開。
屋子裡的丁駿遠眼珠子瞪大,四肢攤開躺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著,嘴巴張大到了極致,嗓子眼裡發出怪異的嗬嗬地呼吸聲,仿佛被什麼給卡住喉嚨。
陳嶺單膝跪在地上,正想把人扶起來,一隻手先於他輕輕在丁駿遠遍布著冷汗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是江域。
丁駿遠的眼睛裡,血絲如同有自己的生命般,迅速的爬出來,糾纏住瞳仁。
他的腰身往上拱出弧,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眼看著人就要不行了,他的緊繃的身體突然鬆懈,猛地坐起來,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黑色的污濁。
「咳咳咳……」丁駿遠劇烈的咳嗽,不停地有黑色的東西被他從肺部咳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平靜下來,雙手捂著自己的嗓子,驚恐的望向四周。
陳嶺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丁先生,你冷靜下來,現在沒事了。」
丁駿遠閉了閉眼睛,按住疼得欲裂的腦門,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著。
李鴻羽沒有那麼多耐心等他徹底平靜,居高臨下的開口問道:「丁先生,你剛剛遇見什麼了?」 他用腳碾過那灘被吐出來的污濁,「你吐出來的是泥沙,而且跟你雕刻室里的泥塑用泥有些不太一樣。」
陳嶺也不嫌噁心,在附近找來一個鐵絲,將嘔吐物撥弄兩下。
仰頭看向李鴻羽,認真地指出錯誤:「裡面也有一點黃泥的,你看,還有一些灰白色的東西。」
李鴻羽斜斜掃了一眼,敷衍的「哦」了一聲,等幾秒見丁駿遠不答話,他不耐煩地提醒:「丁先生,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問題。」
「李先生幫我把泥塑搬到門口後,就回了辦公室……」丁駿遠揉了揉額角,聲音嘶啞,「我就一個人把東西搬進雜物間,剛把東西放好,雜物間裡的燈就滅了。然後,然後我聽見了滴滴噠噠的水聲……」
水聲就落在腳邊,為了確定是不是天花板漏水,丁駿遠特意抬手伸向上方。
原本該是虛無的空氣,他卻碰到一片黏膩的濡濕,詭異的寒意沿著他的指尖蔓延,像是為了迎合這種感受,他竟然真的感覺到,有什麼絲滑的東西,從上方糾纏下來,包裹住了他的頭。
那些東西瘋狂的湧入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還有耳朵。
黑暗蒙蔽了雙眼,卻放大了一切感官,丁駿遠只覺得渾身皮膚都被那種莫名的黏膩覆蓋,緊緊地纏縛住。
他的呼吸因為嗓子眼裡的異物變得困難,窒息感焚燒著肺腑……
丁駿遠說起這些事情,嗓子一直在抖,令人恐懼的黏濕至今仿佛還貼在皮膚上,一寸寸蔓延,從額頭到面頰,再到下巴、脖子、肩膀……這種念頭毒藥般在腦海中不斷擴散。
「丁先生,你現在很安全。」陳嶺的手放在丁駿遠肩上,手指微微收緊,輕輕往下按了按。
青年的掌心溫熱,透過襯衣傳遞進入皮膚,如水的緩慢鋪開,將已經堵塞到他嗓子眼的恐懼壓了下去。
丁駿遠閉上眼睛吸了口氣,情緒平靜了下來,聲音依舊不太穩:「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我甚至不確定那會不會是我臆想出來的……」
「不是臆想。」李鴻羽腳在污穢旁邊點了點,「這就是證據。」
看著那灘黑黃不清的東西,丁駿遠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更白了,竹竿似的身體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