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頁
「助理先生。」他問道,「殯儀館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助理忙道:「已經找到黎剛了。」
陳嶺:「他把舌頭處理了嗎?」
似乎是覺得話題有些血腥,助理臉上露出些許害怕,他咽了咽口水,說:「沒有,聽派去的人說,他是怕被逝者怪罪,東西割下來後,他便將其裝在一個密封罐子裡,埋進自家後院的土裡。」
「你來之前,他們剛打過電話回來,說是正在往黎家趕。」
見青年依舊盯著牆角的窗簾看,助理心裡好奇又害怕,還是忍不住跟著看了過去,那地方背著風,卻不知道為何,窗簾輕微的擺動,像是被人碰了一下似的。
助理打了個寒顫,急忙收回視線,僵著臉說:「陳先生,等罐子被挖出來,你打算怎麼處置?」
陳嶺:「先送去屏山陵園,將舌頭放進骨灰罐里。」
聽到骨灰和舌頭,袁永祥突然動了,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用力抓住陳嶺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陳嶺看了看他眼睛裡的血絲,道:「袁先生,我理解你的自責,但你應該知道,你母親並不想看見你萎靡不振,沉浸在往事中無法自拔。」
「我跟你一起去。」袁永祥好似只會這麼一句話,翻來覆去的重複。
陳嶺抿了抿嘴唇,抬手指向牆角:「你母親就站在那兒,從你被送進醫院起就一直守著你,你覺得,她真的願意看到你現在這樣嗎?」
「她一直都在嗎?」袁永祥乾涸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微弱。
陳嶺:「一直都在。」
袁永祥怔了怔,突然坐直起來,掀開被子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朝著牆角撲過去。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什麼也看不見!
袁永祥灰白著臉看向陳嶺:「你不是說她在這兒嗎?我怎麼看不見她,我為什麼看不見呢……陳先生,你在騙我對不對。」
「我沒有騙你。」陳嶺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不想讓兒子看見自己這樣,立刻著急地擺擺手。
怕自己表達不清,她迫切的張開嘴,鮮血立刻湧出來。
老太太愣了下,急忙抬手捂住嘴慢慢後退,藏到了窗簾後面。
陳嶺看得心酸,回頭對袁永祥說:「若是有機會,你想見一見你母親嗎?」
袁永祥:「願意!什麼時候?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需要。」陳嶺道,「等那截舌頭找回來,葬進骨灰罐中,我幫你開眼。」
袁永祥的眼睛立刻就紅了,他低著頭,指尖顫抖了幾下,抬頭沙啞問道:「陳先生,我母親她……她怪我嗎?」
「你覺得呢?」陳嶺覺得他心裡是有答案的。
「不會。」袁永祥笑了笑,「我母親是一個很和善的人,我兒時總是貪玩忘記回家,她總是輕言細語,不厭其煩的告訴我『天黑了外面有危險,你不回家媽媽會擔心』。如今,天也黑了,卻再沒有人站在玄關等我回家。」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哽咽,鼻頭因為憋著哭腔而泛紅。
屋子裡除了袁永祥的聲音,還有另一道更加悲愴的哭聲,那哭聲十分委屈,隱忍,因為沒有舌頭,只能發出嗚嗚的啜泣聲。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袁永祥手底下的人抱著一個用黑布包裹的小瓷罐走進病房。
一直藏在窗簾後面的老太太立刻走了出來,急躁地圍著罈子轉來轉去。
陳嶺雙手接過罈子,對袁永祥說:「我把它送去屏山,跟骨灰放在一起。」
「我也去!」袁永祥身上雖然有止血咒,但畢竟被捅出那麼一大條傷口,不可能不疼,他死死咬著牙關,搶在陳嶺開口前祈求,「陳先生,讓我去吧。」
陳嶺拗不過他,點頭答應了。
陵園是陰氣重地,六點過後工作人員就全部撤走,只剩下兩名膽大的保安守在那兒。
見到一群生人,保安愣了下,從保安室里走出來:「抱歉,已經到門禁時間了。」
袁永祥因為後腰的傷走路十分緩慢,他蒼白著臉說:「你給孫老闆打個電話,就說我叫袁永祥,來看看我母親。」
對方人多勢眾,這電話不打也得打。
保安背過身去,給孫胖子撥了過去,那頭似乎正在尋歡作樂,聽筒中的背景音嘈雜刺耳。
保安:「孫老闆,有個叫袁永祥的人說他要入陵園看望他母親,這怕是不大合規矩。」
一聽是袁永祥,孫胖子急忙道:「蠢貨!門禁是給普通人規定的,袁總能是普通人嗎!趕緊讓人進去!」
保安能被吼得險些耳鳴,他掛掉電話,笑臉相迎,「袁先生請進吧,需要我帶路嗎?」
「不必,我能找到。」
陵園裡小路交錯,其實每個地方都看著差不多,袁永祥獨自來過兩次,卻已經精準的記住了位置。
他雙手捧著小瓷罐,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好在夜色遮住了他眼睛裡的腥紅,讓他看上去沒那麼狼狽。
到了袁老太太骨灰所在的位置,袁永祥親自將封好的大理石棺蓋切開,撬了起來。
放在下面的是一個白玉製成的長方體骨灰盒,骨灰盒的正面,貼著一張老太太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還很年輕,她眼睛彎著,眼角拉出幾條褶子,唇角和善的勾出弧度,是個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可親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