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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不懂裝懂地說:「噢,鬧了半天你覺得咱們現在走進了一條墓道?其實我看盜墓也沒什麼可怕的,古墓不就是埋死人的地方嗎,那些封建社會的帝王將相和才子佳人,不是都給統統打倒了嗎。」第十八章 觀龍圖(下)丁思甜也說:「對啊,古代農民起義,都是先要盜挖帝王皇陵,這也表現了農民起義軍蔑視封建王權的大無畏精神,並與他們勢不兩立的決心氣概。」不過丁思甜雖然口上這麼說,但她畢竟是女孩,雖然當過紅衛兵,終歸不如我和胖子二人膽大包天,對古墓有些畏懼心理難以克服,向我打聽古墓中都有什麼?我剛進這條地道的時候心裡有些慌,但走了一段,已經逐漸適應了這隧道中壓抑黑暗的環境,膽子又壯了起來,被丁思甜問起墓中都有什麼,便半開玩笑地說:「可能跟皇宮似的吧,有好多雕刻噴泉什麼的。」突然想起在大興安嶺深山見過古墓鬼市,於是又填油加醋的給他們形容道:「那些雕刻全都是古代女人,不光長得挺順溜的,還都光著腚不穿衣服,是裸體雕刻,都是大理石的,我在山裡親眼看見過。」胖子和丁思甜對這些事一無所知,不知我所言是真是假,大眼瞪小眼地接不上話,我繼續跟他們說:「現在得明確紀律了,一會兒萬一真進了古墓,咱們不能意氣用事,就算是盜墓也不准毀壞文物古蹟,開槍動刀的不能朝著牆上的裸體,尤其是小胖你,絕對不許你在裡面隨便亂摸大理石雕刻的裸體宮女,那可都是老粽子留給咱們無產階級的。」我說得鄭重其事,把胖子唬得張口結舌:「向毛主席保證我絕對不摸,反正咱是光看不摸,誰摸誰是孫子……哎,不對啊,咱們也是無產階級,咱為什麼不能摸啊?」這時丁思甜插口問我:「列寧同志,你真能確定這滿是老鼠的地洞是座古墓嗎?」我無奈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剛才是怕你們緊張,才胡扯幾句讓你們安心,要說正經的,我看這裡既可能是古墓,也可能不是古墓,至於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只有天曉得,鬼才知道。」胖子氣得咬牙切齒:「老胡你剛說的原來都是廢話呀,什麼叫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說著話,我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隧道的盡頭,這裡已經沒有了古樸殘破的大石磚,而是一個穹形的天然洞穴,洞穴也不甚大,約有百餘平米,圍著這洞穴一圈,是一個挨一個的隧道,規模形制都與我們進來的那條相同,身處其中,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和胖子抬老羊皮走了許久,胳膊都有些酸麻了,發現走到這裡四周竟然有許多岔路,一時不知何去何從,於是就先把他放下,老羊皮迷迷糊糊地嘴裡說著胡話,好象還在惦念著他的牧牛和馬匹,這一翻連拖帶搬,可能也幫他消了食。丁思甜挑燈看了一看,憂心忡忡地說:「這簡直是個地下迷宮啊,咱們是不是進了地下迷宮的正中心,為什麼所有的隧道都通向這裡?」我揉著發酸的膀子看著四周,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肯定不是古墓,也不會是什麼地下迷宮,洞穴周圍的隧道,是呈放射狀分布的,我數了數,總共是十條不多不少,我們越看越是覺得這洞穴布局奇特,這洞中立著一面石牆般的天然翠石屏,圍著石屏地面的泥土中,半埋著許多巨石,石頭的形狀不一,大小也不相同,埋得雜亂無章,瞧不出其中有什麼奧妙。胖子一看就說這埋的是大理石嗎?不是說有石頭雕刻的女人嗎?怎麼都刻成土豆了?我沒去理睬胖子的戲虐之言,心中不禁納悶,誰吃飽了撐的在山洞裡埋這麼多大石頭幹什麼?正當我暗暗稱奇之時,丁思甜按捺不住好奇心,提著汽燈走進那面光溜溜的石牆觀看,發現天然翠石屏上刻了許多圖案,這好象是一塊半截埋進土裡的石碑,於是趕緊招呼我和胖子近前觀看。那巨大光滑的石面上並無文字,但兩面都刻有精細的圖案,其上有些許剝落磨損,原本圖著的色彩也暗淡得幾乎沒了顏色,但並不影響看清上面的圖形,只是其中表現的內容實在是過於撲朔迷離,令人難以置信,我只看了幾眼,便覺得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了。其中一面刻著一片起伏的丘陵,中間盆地是茂密的森林,看那地形特徵,好象就是我們所在的「百眼窟」這片區域,丘陵周圍繪了個黑色的龍形陰影,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黑色老龍,正吞噬著周圍的牛羊人畜,想到那些憑空失蹤的牧牛和野雁,我們都知道這石刻內容不假,只不過可能雕刻這幅圖畫的古人,也同我們一樣,僅知道這附近有人畜神秘消失,卻難解其中之秘,故此虛化了一個遊蕩在天空的龍形陰影。我們在糙原上看到飛入雲中的雁陣失蹤,隨後便感到耳膜疼痛,若非坐騎警覺,現在八成也被這畫中的龍形黑影吞了,可當時四個人八隻眼,明明看到糙原上空空蕩蕩,天空上並不存在什麼異常之物,為什麼人的眼睛看不見它?這龍影究竟代表什麼秘密?難道是一條古龍的亡靈做祟?古人留下的這個神秘的暗示,後人實在太難揣摩其中真相了。胖子看得走馬觀花,沒覺得這石牆上古老的記載有什麼看頭,只隨便瞧了幾眼,便從懷中摸出一隻皺巴巴的劣質新功牌香菸,坐到老羊皮身邊歇腳抽菸去了。丁思甜的好奇心比我有過之無不及,看了這牆上神秘的圖案,心中全是疑問,就問我對此有何看法?我說首先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龍,雖然古時候有許許多多看到龍的事件,但是其中多半子虛烏有,我上初中的時候,記得有次在城郊出了件轟動一時之事,有山民在打井的時候挖出一條半死不活的龍來,當時有許多人都拿刀去割龍肉,還有謠言說,割龍肉可以,拿回家吃了也可以,但割的時候絕不能提到「龍」字,一提「龍」字,天上立刻會陰雲密布雷鳴電閃,誰提過那個字,誰就會當場被雷劈死,還風傳屬蛇屬龍的人都不能去圍觀,反正說什麼的全都有,到後來真相被證實了,其實所謂的龍,只不過是山民挖井時挖傷了一條躲在地洞裡的巨蟒。這面繪有龍形的巨石,不知是古時哪朝哪代的遺蹟,看來糙原上牧民們對百眼窟附近有妖龍吞噬人畜的傳說,絕非空穴來風,我只是覺得那很可能是一種罕見的氣象現象,似乎當時還完全沒有被世人了解,但是究竟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在無影無形之間將生靈化為烏有呢?憑我和丁思甜兩個,又哪裡能參詳得透其中玄機,胡亂分析了幾句,都不得要領,只好做罷。丁思甜轉去石牆的另一側,去看那面的石刻,我心中疑團越來越大,沒有立刻同她去看石畫,而是找胖子要了支煙,這新功牌紙菸,還是我們用套來的「黃仙姑」換來的,煙的質量很差,而且勁兒也大,非常嗆,就這樣我們還捨不得直接抽,在菸絲里混了一半干樹葉,把一根煙搓成兩根,抽一口就覺得神魂顛倒,如墜五里霧中。我抽了兩口煙,覺得腦子好使多了,於是走到丁思甜身邊,同她一起去看巨石上雕刻的花紋圖案,但願這邊會有些有用的內容,可剛剛站定,只往那石牆上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混合型」香菸差點掉在地上,這一端竟然畫著「黃仙姑」!第十九章 引魂雞(上)這條被無數野鼠占領的地下通道,連接著一個如同地下大廳般的洞穴,大廳的地面埋著許多巨石,四周更有許多構造相同的通道,我萬沒有想到,在這洞穴的石牆上,竟然刻著與黃皮子廟那位「黃仙姑」的神像。雕刻在石牆後的這幅畫面,在我們發現這石牆般的天然翠石屏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不過這些陰刻年代久遠,石壁上剝落模糊,若不以衣袖擦掉浮土灰塵實是難以辨認。此時我站在石牆近前,借著昏黃的燈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張黃鼠狼詭異邪惡的臉孔,這黃皮子頭女人身的畫像,另人一看之下,心中就立生煩魘。由於出乎意料,我險些將手中的紙菸掉在地上,趕緊用手指捏住煙尾,放在嘴上狠狠吸了一口,使自己驚詫意外的心情稍稍平穩下來。劣質的菸絲混合著枯樹葉,抽上一口噴出來的煙霧,簡直象是生爐子時冒煙的煙囪,將我身旁的丁思甜嗆得一陣咳嗽,她揮著手驅趕煙霧:「你難道就不能少抽一點菸嗎?這麼年輕就養成菸癮,將來想借就難了。」我覺得丁思甜身上全是優點,唯一的一個小小缺點,就是她不能容忍別人抽菸,每當看見我和胖子吸菸,她總要說列寧同志戒菸的事情,列寧同志年輕的時候生活貧困,而且菸癮同樣很大,有一次列寧的媽媽對他說:「親愛的弗拉基爾米依里奇,你難道就不能少抽一點菸嗎?」不愧是偉人的母親,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她不直接說你能不能不抽菸了?而是說能不能少抽一點?這是多麼偉大的一句哲言啊,既溫柔善良,又推己從人,不愧是女人中的女人,在被他母親這樣語重心長的說過之後,列寧同志就再也沒吸過煙。這時候丁思甜又提到這事,勸說我以偉人為榜樣,讓我戒菸,可我的心思全放在看那「黃仙姑」的畫像上了,對她的話根本沒太在意,雙眼緊盯著石牆上的雕刻,半自嘲半應付地回答著丁思甜:「嗯……不就是戒菸嗎,我覺得戒菸其實一點都不難,我最近這半年就已經戒過一百多次了……」丁思甜見我回答得心不在焉,而是全神貫注地在看石牆,便順著我的目光看了過去,石屏上的雕刻圖案極為龐駁複雜,黃仙姑那妖邪的形象只占其中一隅,待她看清那張面目可憎的黃鼠狼臉,也吃了一驚,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險些叫出聲來。那畫中的黃鼠狼臉女人,形態舉止十分奇特,好象正在口中念念有詞做著什麼邪術,她身前放著一口古紋癍駁的大箱子,箱口半開半掩,在石牆的正中間,則直挺挺的躺著一個女人,那女子頭戴面具,身著華美的鱗衣,看她平躺的姿勢格外僵硬,似乎是一具被精心裝扮的屍體。在女屍和「黃仙姑」的下方,有一隻似雞似雉叫不出名的長羽禽鳥,正托著一個模糊的人形向上飛升,我在東北山區插隊這半年,雖然地處偏僻,但也見識到了許多保留於民間最底層的神秘民俗,我看這模樣古怪的飛鳥,發覺其形態極象是大興安嶺民間傳說中的「引魂雞」。傳說人死之後化為鬼,鬼者,歸也,其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地,血歸於水,脈歸於澤,聲歸於雷,動作歸於風,眼歸於日月,骨歸於木,筋歸於山,齒歸於石,油膏歸於露,毛髮歸於糙,呼吸之氣化為亡靈而歸於幽冥之間。人活著全仗有一口氣息不絕,一旦呼吸停止身亡,這口陽人氣息則立即墜入大地之茫茫,在這種觀念的風俗中,家中有人過世,要立即宰殺一隻雄雞,並以雞血塗抹屍身,相傳雄雞之魂可以載著死者亡靈使魂魄升騰,避免墜入輪迴再受劫難,在我插隊的屯子裡,有跳大神的,也就是跳薩滿舞的,還有給死人做「引魂雞」的神婆、神漢,在運動中這些人都挨了整,在開批鬥大會時,他們交代罪行,我才得以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