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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都是用煤油燈,最近才改用電機,一個電機能連十幾個燈泡。方便著呢!」查木說著扯了扯鋼絲,準備第一個下索道。阿鐵叔一下子將他拉住:「你個子小,不能當先鋒。香菱,把筐給我,我先下。」阿鐵叔負重而行,是為了確定鋼絲能夠承受所有人的重量,查木畢竟是個少年人,也就一百來斤的模樣,他過得了索道,不代表其他人也能順利通過,更何況隊伍里還有馬匹和貨物。四眼說沒想到阿鐵看上去粗陋,心思卻十分細膩,連這些容易馬虎的細節都注意到了。我點頭,小心使得萬年船,就算平日裡有人會上山檢修,也難保它關鍵時刻不出意外。第十二章 逃命(3)阿鐵叔將一支鐵打的雙頭掛鉤,用棉布包住手握的一頭,然後又在連接索道的那頭抹上了油脂。我問香菱既然知道單向索道危險,為什麼不再安一條,並成雙股的,好歹結實一些。她想了想回答說:「你看鍋頭腰間掛的那一節鋼絲,待會兒滑過去,連在對岸不就成了雙向的?」我不解地問:「既然這樣,那一開始就做成雙向索道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每次冒險?」香菱咬了一下嘴唇並沒有回答我。四眼拉了我一把說:「馬幫說穿了是運輸業的一個分支,他們掙錢,走的都是常人走不了的路。如果此處的索道修成雙向的,就會減少路途上的風險,必然有其他人願意冒險一試。」我點點頭,他這個分析很有道理,要是天底下的人都能一夜飛渡雷公嶺,那等於斷了馬幫一條財路。單行索道不但危險,而且有去無回,一般的商旅是斷不敢輕易嘗試的。馬幫每次渡索道,都要先派一人在山這頭將另一道鋼絲接好,等那人帶著鋼線到了對岸,只要將鎖頭連接好,就能形成一個簡易的雙向索道。最後一個人走的時候,再將第二道鋼絲撤去。這樣一來一往,斷了別人的路,發了自己的財,不可謂不是用心良苦。查木在一邊聽了我們的分析,恍然大悟:「我說怎麼每次都要拆來拆去,鍋頭真是聰明。」我心知這些跑馬人苦錢不易得,也未發表自己的看法。只是有些擔心,單行索道,靠的是向下的重力和引力,一旦他們想從對岸折回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要是遇上什麼突發狀況,那可怎麼辦。正想著,阿鐵叔已經整裝待發,他朝豹子等人比畫了一個拇指。然後高呼一聲,拉住掛鉤,雙腳在崖邊一蹬,如同一隻脫籠的猛虎,一下子飛了出去。看著阿鐵叔健碩的身影,大家都忍不住跟著歡呼起來。香菱用手搭在額頭上,張望了一下,回頭說:「再過去一個人,幫鍋頭拉繩子。剩下的人,把馬匹和貨物捆結實了,等雙行道準備好了,咱們就走貨。」我問她馬匹和貨物要如何從這萬丈陡崖上運過去,陸地上的牲畜,生來就懼高。馬匹也不是什麼溫馴的動物,要是它們半道上亂動出了閃失,那不是連救的機會都沒有?豹子白了我一眼,粗聲道:「俺們的馬不比你們那些漢人的嬌氣,別說過索道,下火海都不怕。你待會兒看著好了,我這匹黑雲上去之後要是敢亂吼一聲,我這趟的工錢全分給你小子。」聽他的口氣雖然像在故意找茬兒,但我知道他其實在惱楊二皮惹來的麻煩。他火急火燎地趕這趟貨,憑空叫馬幫折損了兄弟,豹子礙於鍋頭的威嚴不敢當面叫板,只好沒事找人來吵兩句以求發泄。所以我心裡雖然有火,但也不願跟他當場叫板。查木看不慣,上前阻勸,反倒被豹子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頓。「才結識多久的人,你倒替他說話。這些漢人又jian又詐,特別是那個老頭盡給大夥添麻煩。查木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是不是收了人家好處?」查木被氣得兩眼發直,我見不慣這種不講理的人,沉下臉來,擋在他面前。「你,你要幹嗎?」我抬手就是一記耳光,那豹子早有防備,速度卻沒有我快,憑空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刮子,正要發作,又被我一聲巨吼:「你多大的人了,跟一個孩子鬧彆扭。你怎麼好意思現在起內訌,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對得起對面的馬鍋頭嘛!」這招叫做先聲奪人,訣竅就是必須在敵人發作之前,從氣勢上壓倒對方。把對方嚇得沒了火氣,你自然而然就占領了道德制高點,這是胖子總結出來的幾大神技之一。我活學活用,給豹子來了一個下馬威。其他人本來正在整理行李,準備下索道,一聽見我們這邊鬧開了鍋,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豹子漲紅了臉,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辯解。香菱忙上前解圍,她兩手一伸,用力地捶在我二人肩頭:「好了好了,都什麼時候了,兩個大男人,也不害臊。豹子,待會兒你先過去,幫鍋頭在對岸接貨。胡大哥,你以前下過這種索道沒有,我找個人教你?」我不好意思拿人家小姑娘為難,就順著她起的話頭把談話內容接了過來。我告訴她自己對雙向索道還是比較有經驗的,派兩個人去教楊二皮那伙人才是真的。說起楊二皮,好像自從我回來之後,他就沒怎麼開過腔。難道老東西轉性了?被山上的巨蛾一嚇,嚇老實了?不能夠吧,再怎麼說也是走南闖北,幾十年大風大浪走過出來的槽幫巨頭,死幾個人就認慫了?我忍不住朝楊二皮幾人看了過去,發現他們正團在一處低聲密語。楊二皮臉色泛青,似乎正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一邊說話,手一邊在微微顫抖。我本想靠上去看一看,卻被四眼叫住。原來他從未有過橫渡索道的體驗,此刻看著腳下黑黢黢的斷崖,心中惶恐,要我教他。我說這事其實跟學游泳一個道理,沒下過水的都怕把頭埋進水裡,嗆過一次自然就不怕了。索道也一樣,你試一次就知道了,這事比吃飯難不了多少。四眼「哦」了一聲,又問:「那萬一摔下去怎麼辦?」我思考一下,說:「那可就沒辦法了。要不你留張字條下來,有什麼要說的,我回頭替你轉達。」 四眼當場朝我屁股踹了一腳,我哈哈大笑,跟他說這都是玩笑話,幫他放鬆心情而已。這個時候,豹子和阿鐵叔已經相繼到達對岸,他們在對面揚起了綠色的三角旗。香菱在這頭也掛起了同樣的旗幟。她回頭對剩下的兩個養馬人說:「索道已經上結實了。你們把馬拴緊,準備過去。」只見其中一個黑胖墩點了點頭,將一匹五花大綁的貨馬趕到了懸崖邊上。那高馬似乎早已習慣了跟隨馬幫翻山越嶺,搭索道走險灘,此刻面對陡峭的崖谷沒有半點兒驚慌,一直安靜地站在那裡,隨他們幾個養馬人擺弄。沒多大會兒工夫,裹在馬匹身上的皮帶扣就被掛上了索道下面的懸吊處。我問香菱是不是要找一個人和馬一起過去,她怪我沒見過世面,笑道:「怕什麼,都是老馬,習慣了。再說太重了索道也受不了,更容易出危險。」說著,就見兩個養馬人相互做了個手勢,齊聲喊了一聲號子,將貨馬推了出去。雖說經驗老道,可畢竟擺脫不了生物的本能,那匹白馬被他們一把推出山崖,整個身子一沉,四蹄立刻在空中飛快地奔騰起來,不斷地發出嘶鳴聲,看樣子被嚇得不輕。山下河溪對岸,阿鐵叔和豹子兩個人,戴著木工用的粗線手套呼哧呼哧地拽著繩索往自己那邊拉。我見馬幫這邊並不需要幫助,就轉身去看楊二皮那邊的情況。大慨是因為剛剛的意外,眼下馬幫里居然沒有一個肯主動上來幫他準備過河事宜。楊二皮青著一張老臉,拋不下面子出來找人打探下一步動向。我瞧著兩邊這個架勢,只好上去做和事老。楊二皮見我朝他們走了過去,立刻迎了上來,不過並不主動開口說話,看來還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主。都鬧到這步田地了,愣是不願意放下那副盛氣凌人的前輩架子。第十二章 逃命(4)我也懶得跟他計較這些虛的,只當幫阿鐵叔做好事,趕緊把楊二皮連人帶貨送到山下去。等我們進了月苗寨,就跟這老賊沒有半毛錢關係了,到時候,他就是天王老子,大爺我都不會答理半句。「楊老闆,準備過索道了,你們這邊的夥計,都準備好了嗎?」楊二皮見我對他開腔,立刻把台階順了下去,擺出一臉假和善:「托胡掌柜的福,這些小的們早就整裝待發,準備好下山了。不知道,鐵鍋頭那裡······」「馬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要運貨了。楊老闆,先前在江城,我怕人多嘴雜,不方便。你看現下發生了這麼多事,也沒有外人。您是不是方便透露一點兒消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我看你這趟走的貨,不一般啊!」楊二皮兩眼忽然一瞪,旋即又冷靜下來,繼續打哈哈:「哪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受人所託,去送點貨。至於在江城的時候,哈哈哈,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一時眼花,並未認出胡掌柜的來。」我見他實在不願意坦誠,也就不再勉強,讓他將手下兩人招呼過來,把過索道要用的掛鉤和皮帶交到了他們手中,又示範了一下如何使用。楊二皮連聲道謝,帶著人直奔山崖口而去。四眼問我是不是探到了什麼消息,我說這老東西狡猾得很,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他不想說,咱們也別多問了,過了索道,大夥分道揚鑣。他就算運的是滿箱的老粽子,也挨不著大爺半根汗毛。四眼對涉及人身安全的事習慣親力親為,他在一旁將我倆要用的裝備上下檢查了許多遍,就差用牙咬了。最後很篤定地對我說絕對安全。我倆走到崖口,發現大部分的人員和馬匹已經運到了對岸。楊二皮再三強調他要殿後,看著貨物全部安全抵達對岸才肯跟上來。我和四眼只好身先士卒,先去對岸接應。不過,我對楊二皮這個古怪的提議充滿了疑惑,總覺得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和四眼一到對岸就被阿鐵叔穩穩地接住,他笑道:「好小子,第一次過山道,不慌不忙的。也沒聽你叫一聲,是條漢子。你瞧那幾個膿包,已經趴在地上不敢動了,哈哈哈。」我其實小腿也在打戰,一路上沒敢朝底下看一眼。此刻見楊二皮那兩夥計臉色慘白正抱著大樹幹嘔,不禁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四眼就更不用說了,這小子怕摔了眼鏡,根本就是瞎著眼被拉到對岸來的,人說眼不見為淨,他落地之後才從衣兜里掏出眼鏡戴上,見了旁人的窘狀,還問我發生了什麼。阿鐵叔將插在一邊的綠旗拔下,換上了一枚黃旗。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貨物差不多都齊了,讓那邊收尾的人準備收索道。」此時,對岸響起了哨聲,最後一箱黑木箱順著雙行索道一路飛馳而下,原本在岸邊接應的夥計不知因為什麼,並沒有上前接住貨箱。我大呼不好,只見貨箱帶著巨大的慣性一下子衝上了河岸,發出了一聲巨響。停在邊上的馬匹受了驚嚇,頓時變得狂躁不安,到處亂撞。馬匹受驚不是小事,我在農村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匹發狂的成年馬,掀翻一座農舍,破壞力十分驚人。阿鐵叔深知其中厲害,他高喊:「一隊人去接應對面的貨物,一隊人跟我去追馬!」隨後他高舉馬鞭,「啪」地一聲在卵石灘上抽出駭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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