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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不放心把船交給白眼翁,他探頭探腦道:「老頭神神叨叨的,不會是吃蟲子吃傻了吧?」「我瞧著不像。」我看了看四周,自從白眼翁出來之後,霧氣的確散了不少。而湖底轟隆隆的怪響也在慢慢退去。「老頭子是從島上出來的,對此地風俗應當再熟悉不過,這可能是渡湖必要的步驟。」四眼比較務實,他直接問我:「你剛才趴在水裡,看見什麼沒有?」我回憶了一下,方才水面上濃霧迭起,水下又是一片混沌,除了感覺到大量的熱氣在朝空中涌動,我幾乎就是個睜眼瞎。四眼見我不說話,知道我剛才並沒有收穫,於是又問:「白老頭是什麼時候上甲板的,你們看清了沒有?」胖子搶先道:「我正要問你們這事,他不是個瞎子嗎?怎麼一眨眼的工夫,手腳比我們還要麻利。你瞧他剛才拖老胡上來的架勢,跟吃了大力金剛丸似的。哎,你們說這人他是不是裝瘋?」說到此處,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朝船頭望去,白眼翁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個姿勢。這次他整個人躺在甲板上,擺出了一個「大」字,兩手朝下不斷地拍打著船身。我哆嗦了一下,心說這黑天半夜的,這要是有不知情的看見了,還當鬧鬼呢!隨著霧氣漸漸散去,湖面上的景色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一座黑色的凸起物傲然橫現在湖面上。我幾乎要跳起來:「大孤島!」「好啦,扶我起來。」白眼翁停止了詭異的吟唱,朝我喊道,「那個掛符的。」我心中一驚,胖子在南京的時候,的確把摸金符給我留下了,我一直貼身掛著並未露出來,何況就是我掛出來了,他也不應該看見啊,難道這白眼翁的白眼是假的,他並沒有瞎?我一邊想著一邊朝他走了過去,他艱難地從甲板上坐了起來,扭頭對我笑道:「休要亂猜,老頭子我的確是個瞧不見東西的飛老鼠,不過,嘿嘿……」我見他故意賣關子就蹲下身想要再聽得仔細一點兒。老頭笑眯眯地掠了一把胡了,然後壓低了聲音說:「你身上那股子土腥味可不是隨便能壓過去的。呵呵呵,我看不光是你,就連你那兩位朋友,也不是尋常人家,特別是那位姑娘,嗯?她怎麼不在?」我聽他句句到點、針針見血,全不像當初見面時那副糊塗樣,立刻恭敬地將他從船頭攙扶了下來:「您老真是見多識廣,什麼東西都瞞不過您的法眼。實不相瞞,我們也非是故意將您老挾上船來的,實在形勢所迫。」他擺擺手說:「這個當然,你們要是有絲毫歹心,翡翠那口鋼牙可不是吃素的。它願意親近你們,是好事。」我對翡翠能夠分辨忠jian的事不置可否,天知道當初我不過是領著它遛了個彎,這傢伙就徹底叛變了,我讓它幹嘛就幹嘛。連四眼都說它是徒有虛表,架子大,脾氣小。「怎麼,聽風向你們是準備上島?」我不知道白眼翁這麼問是出了什麼目的,就先試探性地回答說:「我們受朋友所託,送點東西上去。放屁的工夫就走。」不料白眼翁眉頭一皺,頗有些惋惜道:「只怕你們上去容易,想走可就……」胖子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他不耐煩道:「我們想走,天王老子都攔不住。島上有什麼呀,說出來聽聽,胖爺爺我可不是嚇大的。」我噓了胖子一下:「尊老愛幼懂不懂,人家還沒說什麼呢,你急個什麼勁兒?」「我就是看不慣這些牛鬼蛇神的做派,整的跟真的似的。也沒看見有什麼東西從湖裡鑽出來不是?」「白先生你別見意,我這兄弟嘴糙話粗,是個直腸子,他就是隨口一說,沒有冒犯您的意思。」白眼翁倒也不惱,十足的好脾氣。他叫我先把船掌好,待會兒先靠了岸再說。四眼不放心,偷偷問我:「他一會兒說島上有危險,一會兒又叫我們先靠岸,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他想害咱們,剛才起風暴的時候,大可以不必出現,躲在倉里就是。何必冒著被卷進湖裡的危險出來提點我們。我看大孤島上必然藏著巨大的秘密,瘋狗村的消失勢必與此有直接性的關聯。白眼翁既然是當年唯一的倖存者,很可能掌握著一些驚人的內幕。」第二十二章 祭湖神(1)濃霧散去之後,撫仙湖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清澈的湖水一望到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很難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我問白眼翁他方才口中的「天兵走馬」是什麼個名堂。老人家清了清嗓子回答說:「這些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說法,撫仙湖這些年算荒廢了,除了我一個孤家寡人,連條狗都不剩。」我提醒他說還有翡翠,老頭哼了一聲繼續說,「剛才湖底下響的是古滇王的遊騎兵。」我一聽是關於撫仙湖的傳說,立刻將耳朵貼了過去。「你知道雲南這個地方,山林茂密地勢多變,並不適合操練騎兵。相傳清末有一位滇王酷愛狩獵,他的部下為了討主子歡心,特意從蒙古運進了一批獒犬助興。滇王大為滿意,次年更是不遠萬里,去到糙原上,親自挑選獵犬。山裡的大王到了糙原上,那就別提有多歡騰了。回到雲南之後,他仿造蒙古騎兵的格式,組建了一支自己的遊騎兵,不為打仗專門用以圍獵打野。」說到此處白眼翁將頭轉向了大孤島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相信你也知道,關於瘋狗村的故事。我們的村子就是拜這位古滇王所賜,才會產出像翡翠這樣的巨犬。」白眼翁介紹說別看瘋狗村名義叫「村」,其實占地面積相當大,幾乎覆蓋了整個大孤島。解放前有一段時間,瘋狗村很受軍閥顯貴的歡迎,曾一度被當做觀光度假的勝地。「那些政要殷商多半是躲上島來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我們雖然明白,但也不便插手,兵荒馬亂的,誰知道日後誰說了算。」我見他越扯越遠,忙把話題繞了回來:「那個,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咱們待會兒再談歷史遺留問題,咱先把那個滇王的遊騎兵聊完。」「哦,你不提我都忘了。人一上了歲數,什麼都算不得准,說忘就忘。呵呵,咱們剛說到哪裡了?哦,對。這個滇王生前酷愛狩獵,死後依然對大孤島戀戀不忘,再加上撫仙湖是塊風水寶地,於是坊間就傳說,滇王死後並沒有埋入皇陵,而是葬在了撫仙湖中。他那一十八騎遊騎兵連人帶馬一併殉葬。我們剛才見到的湖底異像,據說就是滇王的鬼魂帶著遊騎兵在水下狩獵。」「這種現象在撫仙湖地區是不是非常普遍?」「這可不好說,我當年住在島上的時候,倒是遇上過幾次。後來上了岸,就不太關心湖上的事了。」胖子一點兒也不關心什麼鬼不鬼的話題,他一聽說古滇王是埋在湖底下的,精神大作:「我說什麼來著,湖底下果然有名堂不是。老胡啊,這回可不是我亂想,貨真價實的滇王墓有沒有?」「是是是,滇王墓是你的,全世界的墓都是你的。」一見胖子打了雞血的勁頭我就招架不住。這兩年也不知撞了什麼邪,當初咱們滿中國跑,為的就是尋一處肥墓,現在洗手不幹了,什麼大墓皇陵都自個往我們門上撞。古話怎麼說來著,有心種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一點兒也沒錯!好在我們這趟來,跟滇王墓沒有半毛錢關係。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琢磨著要怎麼向白眼翁打聽圓形蟲的事情。上一次我們將蟲子拿出來,他二話不說就給吞了,隨即像發了瘋一樣胡言亂語,最後一睡不醒。眼下我們在船上,他是要再次精神失常跑去跳湖,那麻煩可就鬧大了。我正尋思著要怎麼開口,白眼翁一拍腦袋,然後一臉迷茫地問我:「哎,我怎麼不記得你們來找我,是做什麼的?」「您一點兒都不記得了?」「這個,我只記得在墳場裡遇見了你們,哦,對對對,這位小兄弟,在江城就認識了。哎,然後呢,然後……」我怕白眼翁再次失常,只好先伸手將他牢牢地抓住:「那個,白大爺啊!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一點一點告訴你,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不說了,您可千萬別激動。」他點點頭:「我一把年紀了,什麼風浪沒見過,能怎麼激動。」我心說你在吊腳樓裡頭那可不是一點兒半點的動靜,差點沒把我的手給吞下去。「你磨磨嘰嘰的幹啥!」胖子一把推開我,對白眼翁說,「你在家裡把一隻蟲子給吞了,我們估計那是苗地的毒蠱。有印象了嗎?」白眼翁哦了一聲,又嗯了一聲,他甩開我的手,在甲板上踱來踱去。轉得我頭都暈了,還是一棒打不出個悶屁。我眼看著他走來走去一句話不說,生怕老頭子又犯病了。急忙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不料,老頭忽然仰天大笑了三聲,最後一臉幸喜:「天意都是天意。哈哈哈,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哈哈哈,他還是來了,我就知道這是老天可憐我,要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來得好,來得好啊!」第二十二章 祭湖神(2)我見他越說越興奮,急忙讓四眼倒了一杯水過來。「我不喝不喝,沒事,沒事。老頭子我就是高興。」我心說這水沒打算給你喝,待會兒你要再敢暈,我潑你!好在白眼翁比較給面子,這次沒有再胡言亂語,也沒有昏厥倒地。他笑了一會兒,又轉而抽泣,最後拉住我的手說:「孩子啊,這可是一段血淚史,你當真要聽?」我說屁話,老子大老遠來一趟雲南,為的就是弄清楚這枚能控制人心的圓形蟲是何來歷,它就是被八國聯軍搶過我也要聽啊!白眼翁見我心意已決,索性席地而坐,從我手中搶過了水杯,自己先灌了那麼一口:「也罷,離上岸還有一段時間。這件事憋在我心頭幾十年了,再不找兩個人聊聊,只怕日後歸了黃泉也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來來來,你們幾個後生都圍過來,我給你們講講瘋狗村的故事。」白眼翁言語至此,神色陡然變了,渾身散發著一種叫人不可抗拒的威嚴。我們三個人圍坐在他身邊,耐心地聽他講起了往事。「我們瘋狗村主要的經濟來源是捕魚,撫仙湖是塊天賜的好地方,每到夏末秋初的時候,滿湖的魚蝦任你撈,又肥又嫩。擱到外邊的集市上,只要標上『撫仙湖』三個字,收貨的老闆絕不二價。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瘋狗村上下對撫仙湖都充滿了敬畏,將它視作母親一般。每年重大節慶都要祭拜,更別提一年一度的湖神節。撫仙湖裡供的湖神就是先前說到的那位古滇王。至於為什麼要供奉他,說法有很多,多半是脫不了滇王身份尊貴,對瘋狗村又有封地賜名之恩。我本是村裡的神巫,現在的人一提到神巫多半以為是多威風、多神氣的事情,其實在我們那個年代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被選作神巫的人一不能結婚生子,二不能與外人親近,只得終日躲在家中誦經養蠱,為村子祈福。村裡的人看上去對你恭敬,其實暗地裡對你充滿了恐懼,甚至不願意與你共飲一口井。這些都是次要的,最最要命的是養蠱。我們這個地方治病驅痛全靠蠱蟲,稍有不慎就會遭蠱物反噬。我這雙招子就是當年替村長家的兒子驅病時廢掉的。你們試過眼球被毒蟲啃出來的滋味嗎?哈哈,老夫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夜裡邊還時常嚇得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