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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工夫洞口響起了兩聲槍響,我知道他們這是在做試探,怕遭人埋伏。我立刻揮手示意大夥散開來。四眼按著蔣書記,躲在了遠處大樹下邊。胖子跟我一左一右,埋伏在了樹林裡頭。我趴在地上回憶了一下,那隊民兵大概有五六個人,帶頭的是那個說話含糊不清的大漢。現在我們打的是伏擊戰,只要能夠先聲奪人,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將帶頭出洞的人逮住,後面那幾個不知道外邊的情況,必然作鳥獸散。所以這第一槍一定要打准、打狠,最好能打得那傢伙哭爹喊娘,撅起屁股滾回去,免得我們再花工夫去對付剩下的人。我們這邊各個屏息凝視,光聽著泄洪洞中撲水的聲音,槍聲很快停止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知道這是有人要出來,立刻屏住了呼吸,瞄準洞口。不一會兒就看見帶頭的苗人鬼鬼祟祟地從泄洪洞裡鑽了出來,他前腳剛踏出洞口,我立刻扣動了扳機,不打人,光打腳。隨著我一聲槍響,胖子那頭也打起了槍。四眼和蔣書記不忘在遠處幫腔,一時間整個凹地裡頭槍聲遍野,做足了疑兵的陣勢。那苗人被我打中了腳,一下子癱軟下去,四下密集的槍聲嚇得他丟下了手中的獵槍,一頭撲回洞中。我追至洞口又狠放了一槍,裡邊連半點反擊的聲音都沒有,只聽到一群人哭爹喊娘的叫罵聲。蔣書記在月苗寨一直沒什麼說話的地位,平日裡被土司家的人欺負得夠戧,今天總算逮住了機會。抄起傢伙一通甩打。我說你悠著點,別把整袋子彈都浪費在這裡。他大笑了一聲,直呼痛快。胖子搖搖頭:「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瞧蔣書記這樣,我總算明白那話的意思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這話一點兒沒,真理。」我料想這群人回去之後必定要再搬救兵,就招呼大家收拾東西往撫仙湖方向撤退。沒走兩步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老胡,你可等死我了。」第十七章 白眼翁(1)我回頭一看,正是許久不見的Shirley楊,她穿著一身衝鋒衣,頭髮高高地揪在後腦勺上,手裡握著一柄手槍。「我一聽見槍聲就趕回來了,聲音那麼密嚇死我了。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她光顧著跟我說話,一時間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蔣書記。後者咳嗽了好幾聲,這才吸引了Shirley楊的注意。她一看見蔣書記心中就明白了七八成,知道我和四眼在月苗寨受了困,剛和書記逃了出來。「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們連累了你。」她握住蔣書記的手充滿歉意地晃了一下,而後再度詢問起我們的情況。我將在陽山遇到的事情給他們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了一番,聽得大夥目瞪口呆。期間我不時向四眼使眼色,要他配合,不過大律師沒有半點表示,全靠我一個人自說自話。他們把要問的都問了,我總算有時間靜下來,聽Shirley楊說一說她和胖子是如何大鬧月苗寨的事情。胖子扛起從苗人那裡繳獲的軍火,高唱勝利會師的紅歌,一派慷慨激昂的先驅模樣。自從南京一別之後,已經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們,雖談不上生離死別,但那種感覺就好比少吃了一頓飯、少喝了一口,反正就是渾身不對勁。胖子沒聽我感慨完就拍大腿說:「壞了!你這是老婆奴的早期併發症啊,老胡,你這輩子可算是完蛋了,徹底栽在楊參謀的星條旗下了。」Shirley楊笑了一下,她看了看蔣書記,然後慢慢向我講起分別之後的經歷。他們兩人離開南京之後,一路南下到達了雲南的省會城市昆明。兩人在當地的民俗館調查了一番,對雲南地區的施蠱習俗進行了大致的了解,隨後就馬不停蹄地進了江城。「我們原本以為,像白眼翁這麼出名的人物,應當各個都知道。沒想到整個江城縣居然沒有一個人聽說過這個名字。我仔細一想,白眼翁不過是一個諢名,我們手頭也沒有他的照片,無名無姓的實在很難調查。天無絕人之路,後來我們總算在一家酒樓里打聽到了一點兒風聲。一位月苗寨的獵戶透露說他曾經聽寨里土司提過這麼個人,好像是個用『藥』的。我們當時很激動,也顧不上等你們,第二天一早就跟著獵戶進了山。一連走了三四天。這才到了月苗寨。」胖子嫌Shirley楊講得慢,他急於表現自己在土司家的光榮事跡,接過話頭說:「咱們到了月苗寨之後,先碰上的就是這個老蔣。我跟他談了幾句,發現是個不錯的老同志,根正苗紅的挺像那麼回事兒,就勞煩他引薦去找那個什麼土司。老實說啊,依我的意思,那個什麼土司早該廢了,這都什麼年代了,中美都要搞通婚了是不是?」我讓他別扯話題,繼續說土司家的事。他「哦」了一聲,又說昨天晚上在土司家吃飯,席間雙方聊得還挺歡,直到Shirley楊提到想要找白眼翁的話題。老土司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沒看見那色兒,嚇死個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那是要屍變呢!」胖子嘟囔了一下,「我看情形不對就拉著楊參謀撤了,兩人一合計就策劃了一個夜襲土司宅的方案。當然了,計劃大部分是我決定的,老楊同志只負責局部細節,比如進去之後如何逼土司開口。」蔣書記聽著我們的對話,不時地發出抽泣和驚嘆,搞不清是想夸咱們還是罵咱們,既然分不清楚,我全當他是在致敬。「後來呢?你們兩個造反派怎麼把人家房子點了?」我一向不贊成擾民,即使是殺狼土司這種硬充大尾巴狼的刁民。「形勢所逼,絕對是形勢所逼。這要換成是老胡你,指不定就把人家炸沒了,動靜比我還大。」胖子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放火燒屋的罪魁禍首是我一般。Shirley楊拍拍他,對我說道:「我們挖進了土司大宅,原本只是打算乘夜將土司綁了盤問幾句,不想卻聽到土司與他兒子的對話。你猜怎麼著,他果然知道白眼翁的下落,只是不知緣何要對外人隱瞞。他那個兒子與我們一樣好奇,就問他白眼翁是什麼人。土司說得很隱晦,只說那是一個瞎老頭,幾十年前從撫仙湖上逃出來的,原本是瘋狗村的神巫。我本想繼續聽下去,誰知道這個胖子,他一個噴嚏把我們給交待出去……」「這可不能怨我,」胖子見我們都在看他,立刻為自己辯解,「打洞要花力氣吧?出了力氣總要流汗吧?晚上冷,風一吹,噴嚏自己就來了,不受控制啊!我也是沒辦法。」「好了好了,總之你一看暴露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追出來的土司兒子給打了,對不對?」「這個,是他先動的手。我完全是出於正當防衛,不信你可以問楊參謀,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孫子先拔的槍?」「你有理,全世界的真理都掌握在你手裡。」我朝胖子比畫了一個大拇指,又問,「那幹嗎還要燒人家房子,連累到鄉親們怎麼辦?」「這個不能怪他,火是我放的。」Shirley楊挺起胸膛站了出來,「當時對方人太多,大宅里一下子冒出來十幾條槍,我們只好挾持了土司父子退回主宅。我趁亂放了一把火,擾亂了民兵隊的視線,這才有機會逃了出來。」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倉促之間兩人逃出了月苗寨,尚未來得及弄清楚撫仙湖的位置,卻叫民兵隊追得漫山遍野地跑。最後不得不繞回月苗寨避難,這才遇上了我們幾個剛從泄洪口裡逃出來的難兄難弟。第十七章 白眼翁(2)聽完他們的描述我大致了解了昨夜的情況,土司大動干戈要抓他們,肯定不只因為自己的兒子挨了揍那麼簡單。我問蔣書記當年瘋狗村可有倖存下來的人。他回憶了一番說:「我到江城的時候,這事已經過去好一段日子了,從坊間傳聞來看,一個都沒有逃出來,全都消失不見了。」我說:「看來這個白眼翁是瘋狗村里唯一的倖存者,殺狼土司並不想別人知道他的存在。照理說,瘋狗村月苗寨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兩碼事。他為什麼要掩飾白眼翁的存在,居然還為此大動干戈,對一個政府工作人員下手?我看土司與白眼翁,甚至是瘋狗村之間一定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聯繫。」按照原本的計劃,我們只是來雲南尋找白眼翁,向他請教圓形蟲的事情,想藉此尋獲一點兒神秘老頭的線索。不料一波未平,一浪又起。倒叫我們牽扯出一樁解放前的迷案。胖子他們並不知道撫仙湖的傳說,聽名字只當那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旅遊景點。當我把撫仙湖鬧殭屍的傳說,以及瘋狗村憑空消失的故事告訴他們之後,兩個人立馬來了精神。尤以胖子最為亢奮:「哎,這麼大的事。你說那村子是咋弄的?湖底下是不是有古墓啊!我來之前可聽說了,古滇王的墓到現在還沒個著落,你說有沒有可能······」「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冥器?咱們不是說好了,金盆洗手封鏟封符了嗎?哎,等等,你脖子上掛的那是什麼,我怎麼看著眼熟······好小子!你又把摸金符掛上了!」我追著胖子要打,他反擊道,「我就那麼點個人愛好,君子不奪人所愛。胡八一,你要是再這麼婆婆媽媽小心胖爺跟你翻臉,把你插隊時候,跟隔壁村小花的那點故事都抖出來。再說了,你那塊我不是還給你了,你敢說你沒帶?哎,你看,Shirley楊站起來,嘿嘿。」「好了好了,也不看地方。我看你們兩個湊在一起,除了瞎胡鬧就沒半點正事。」Shirley楊將我攔下,勸說道,「咱們眼下,先要突破包圍圈,殺到外面去。下一步才是尋找撫仙湖白眼翁的下落。」我說這個你放心,有老木頭畫的地圖,找撫仙湖不是難事。至於那些野雞兵就更不是問題了,打游擊戰是我軍的優勢項目。這期間四眼一直沒有說話,我問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他推了一下眼鏡說:「我在想馬幫的人,他們去撫仙湖找楊二皮,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他這一說我才想起,還有那個殺千刀的楊二皮,他不是因為中了毒蠱被人要挾送貨去撫仙湖嗎?那地方早就荒廢了,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除了白眼翁當地再無他人,又聯想起白老頭的職業······難道對楊二皮下手的人,居然是他?四眼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兒,他面色嚴肅,不無擔憂道:「薛二爺並未說與白眼翁交熟。我們對此人了解不多,只是一相情願地以為,他是個老學究、老研究員。可從土司那裡聽來的消息看,這個白眼翁原本是瘋狗村的巫師,又是殭屍事件唯一的倖存者。算算年紀也有一把老骨頭了。你們難道不覺得,一切都很吻合?」我心頭一驚,知道他想什麼。這個假設太過大膽,以至於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Shirley楊眼神一變,尖聲道:「他很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神秘老頭!」想不到繞了一圈,我們居然回到了原點,我一時間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要將隊伍立刻開往撫仙湖。好在Shirley楊和四眼都有冷靜過人的分析能力,他們一把拽住我說這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