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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干起這些勾當來,手腳格外利落,只過得半支香菸的工夫,就已經將那軟木剝開,只見深棕色的軟木裡面裹著一隻暗青色陶罐。我和胖子一起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這隻罐子從軟木中抬了出來,放在地面上。這青色的瓶罐,通體高約四十厘米,最粗的地方直徑有十厘米。直口,高身,鼓腹,瘦頸,三隻低矮的圈足向外撇出,罐口完全密封,罐肩靠近瓶口的地方,有五根形狀奇特的短管,像是酒壺的壺嘴,不過口都被封死了,根部與罐身上的菱形紋路相聯,十分有立體感。我們望著這隻造型簡潔、色彩溫潤沁人的罐子,都不知是何物,就連Shirley楊也一時猜想不透,不過這製造精細的陶罐上沒有什麼痋術的標記,料來裡面應該不是什麼惡毒的事物。我一想,反正都已經取出來了,索性就打開來看看,於是就用傘兵刀將封著罐口的漆蠟剔掉。胖子此時反而謹慎了起來,生怕我一不小心打破了這陶罐,連連提醒我動作輕點,也許裡面的東西還不如這精美的罐子有價值,打破了可就不值錢了。說話間,我已經將罐蓋拔開,三個人好奇心都很盛,當下便一齊擠過來對著那窄小的罐口向裡面張望,只見罐中裝得滿滿的一泓清水。我看到這罐里全是清澈異常的清水,腦中不免先畫了一個問號,一個裝水的罐子用得著如此保密嗎?Shirley楊嫌頭盔上的戰術射燈看不分明,隨手取出狼眼手電筒,照准了罐中看了看說道:「水底還有個東西,那是什麼?啊……是個胎兒?」我和胖子也已看清了,罐中那清得嚇人的水裡,浸泡著一個碧色的小小胎兒。由於角度有限,我只看到那胎兒的身體僅有一個拳頭大小,蜷縮在罐底,仰著頭,好像正在與我們對視,不過它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它的腦門格外寬大。這裡怎麼會有個胎兒?而且大小、姿勢和外形,都和人類的胎兒有很大差別,我看得驚奇,微一凝視,忽然見那胎兒似乎猛地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在晃動的水光中,直如兩個黑洞越張越大,欲將人吞沒。我心中一寒,急忙向後退了一步,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指著那罐子沒頭沒腦地問道:「這裡面是什麼鬼東西?」然後下意識地去掏黑驢蹄子。Shirley楊問我:「你又搞什麼古怪?好端端的哪裡有鬼,這胎兒是件玉器。」我指天發誓:「向毛主席保證,那小鬼剛剛沖我瞪眼……還齜牙來著。」我覺得剛才的舉動頗丟面子,於是又在後邊補充了半句,這樣失態才比較情有可原。胖子對我說:「你莫非是看花眼了?怎麼咱們一同在看,我卻沒見到有什麼不對。」Shirley楊道:「可能是罐子裡的水對光線產生了折射,你的角度又比較巧,所以你才會看花眼。不信你把罐中的水倒淨了,這胎兒是不是玉石的,一看便知。」Shirley楊說裡面的水太清,可能是某種特殊的液體,先不要倒在地上,騰出一個水壺裝了,待看明白那碧色胎兒的詳情後,再重新倒回去。咱們只是為了收集獻王墓的情報,千萬別損壞了這些神奇的古物。胖子也被這碧油油的玉胎,搞得有幾分發怵,暫時失去了將其打包帶回北京的念頭,打算先看清楚再做計較,若真是玉的,再打包不遲;假如是活物,那帶在身邊真是十分不妥。當下依言而行,把那罐中的清水倒在了一個空水壺中,但是那裡面的嬰兒卻比罐子的窄口寬大,不破壞罐子就取不出來,但是看起來就清楚多了。的的確確是個玉質胎兒,至少上半身極像,小手的手指都能數得清,甚至連前額的血管都清晰可辨,唯獨下半身還沒成形。這玉胎半點人工雕琢的痕跡都沒有,竟似是天然生成的,大自然造物之奇,實乃人所難測。若不是只有拳頭大小,真會讓人以為是個活生生的胎兒,被人用邪法變成了玉的。這難道就是遠古時遮龍山當地夷民們用來供奉山神的神器?第三十章 鬼哭神嚎我對胖子和Shirley楊說道:「從前的邊疆不毛之地,夷民們多有生殖崇拜的風俗,這和古時惡劣的生活環境有關係。當時人類在大自然面前還顯得無比渺小,人口稀少,大大小小的天災人禍,都可能導致整個部族滅絕,唯一的辦法就是多生娃,所以我覺得這玉胎可能是上古時祈禱讓女人們多生孩子用的,是一種胎形圖騰,象徵著人丁興旺。」胖子笑道:「還是古時候好啊,哪像現在,哪兒哪兒都是人,不得不搞計劃生育了。咱們現在應該反對多生孩子,應該多種樹,所以這種不符合社會發展趨勢的東西,放這也沒什麼意義了。我先收著了,回去換點菸酒錢。」我點頭道:「此話雖然有些道理,計劃生育咱們當然是應該支持,但是現在最好別隨便動這些東西,因為這玉胎的底細尚未摸清。咱們這趟行動,是來獻王墓掏那枚事關咱們身家性命的雮塵珠,這才是頭等大事,你要分出輕重緩急。」我話未說完,胖子早就當作了耳旁風,伸手就去拿那罐子,準備砸了,取出其中的玉胎。Shirley楊攔了他一道,對胖子說:「這些夷人的古物被獻王祭司藏在巨蟲的肚子裡,說明非同一般,咱們在未得知其目的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先看看其餘兩樣東西再說。」我看胖子兩眼放光,根本沒聽見我們對他說些什麼,只好伸手把他硬拽了回來。胖子見狀不住口地埋怨,說來雲南這一路餐風飲露,腦袋別到褲腰帶上,遇到了多少兇險,在刀尖上滾了幾滾,油鍋里涮了幾涮,好不容易見著點真東西,豈有不拿之理?我對胖子說:「獻王的古墓玄宮中寶物一定堆積如山,何必非貪戀這罐子裡的玉胎。更何況這玉胎隱隱透著一股邪氣,不是一般的東西,帶回去說不定會惹麻煩。咱們的眼光應該放長遠一點,別總盯著眼前這點東西,難道你沒聽主席教導我們說『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嗎?」胖子嘟囔道:「我還聽他老人家說過『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呢。可這雲南的池水,一點都他媽的不淺……」牢騷歸牢騷,還是要繼續查看大銅櫃中的另外兩樣神秘器物,否則一個疏漏,留下後患,只會給我們進入獻王墓帶來更大的麻煩。我們三人看了看方形銅箱的另外兩格,另一側放的是個大皮囊。皮子就是雲豹的毛皮,上邊還紋著金銀線,都是些符咒密言一類的圖案,裡面鼓鼓囊囊的,好像裝了不少的東西,抬出來並不感覺沉重。見了那些奇特的咒文印記,就可以說明不管那玉胎是否是古夷民留下來的,至少這豹皮囊里的東西,與獻王有關。痋術鎮魂的戳魂符十分獨特,像是一堆蝌蚪很有規律地爬在一處,令人過目難忘。痋術陰毒兇殘,令人防不勝防,但是既然知道了與獻王有關,便不得不橫下心來,將皮囊打開一探究竟。當下檢視了一遍武器與防毒裝備,商議了幾句,看豹皮囊口用獸筋牢牢扎著,一時難以解開,只好用傘兵刀去割。我們當下一齊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把獸筋挑斷。撥開豹皮囊,裡面登時露出一大堆散了架的人骨。我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戳魂符裡面,肯定都有屍骨,所以見狀並不慌亂,隨即向後退開,靜觀其變。過了一陣見無異狀,方才回到近處查看。我把那些骨骼從大皮囊中傾在地上,這一來便立時看出,共有三隻骷髏。這三具枯骨身上並無衣衫,不知是爛沒了,還是壓根兒就什麼都沒穿。骨骼的形狀也很奇特,頭骨大,臂骨長,腿骨短小,看其大小都是五六歲孩童,然而看那骨質密度,都是老朽年邁之人,最明顯的是牙齒,不僅已經長齊,而且磨損得已經十分嚴重,不可能是小孩子的。從以往的經驗來看,被戳魂符封住的,都是些奴隸之類的成年人,沒見到過有小孩,而這骨齡與體形又太不成比例,委實教人難以揣摩。我和胖子兩人壯起膽子,在亂骨中翻了一翻,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特異之處,不成想這一翻,竟然翻出一些飾物,有穿在金環上的獸牙,還有散碎的玉璧,最顯眼的是一個黑色蟾蜍的小石像。Shirley楊見了之後立刻說:「這是夷人給山神造像配戴的飾品。這不是人骨,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山魈,常被認為是山精。古籍中不乏對其詳細的描述,身材矮小,長臂似猿,黑面白毛,能通人言,於山中能行風布雨。但是現代人從未見過,以為是虛構的生物;也有人說是以黑面鬼狒狒為原形,所以現在非洲的黑面鬼狒狒別名也叫作山魈。中國古時傳說中的山魈卻與現在的黑面鬼狒狒不太相同,現在看來這些骨骼最有可能是古時山魈的,它們才是山神的真身。」看來這三隻山魈,都是被獻王所殺,它們被夷人視為守護大山的神明。還有那玉胎,可能都是被夷人看重的神物。獻王侵占了這裡,大施暴虐,將山神的遺骨如此敗壞,與夷民的神器一同填進了巨蟲的肚子裡,使其成為了阻止霍氏不死蟲消化浮屍與蟲卵的「胃瘤」,用這種變態的手段來破壞當地人的信仰,達到鞏固統治地位的目的。是否真是這樣,恐怕還要等到進了龍暈中的獻王墓,得知他生平所為,才能知曉確切的答案。我們望了一眼不遠處那隻倒在地上、身披龍鱗妖甲、怎麼打都死不了的巨蟲,原來這隻大蟲子並非山神原形,真正的山神卻是在它的肚子裡。銅箱的中部,其空間遠比兩側要寬大許多,看這格局,擺放的理應是最為重要的物品。我一邊同胖子動手去搬中間的東西,一邊胡思亂想:「八成是夷族首領的屍體,也可能是獻王從夷人處掠來的重要神器。」中間是個與外邊的方形銅箱類似的小銅盒,我們輕手輕腳地抬了兩下,卻取不出來。上面鑄著個鬼臉,面貌極是醜惡,背後還生著翅膀,好像是巡天的夜叉,細處還有種種奇怪的飾紋,讓人一看之下,便覺得裡面裝的不是一般的東西,難道是封印著惡鬼不成?再細一打量,原來銅匣有一部分中空,與大銅箱側面的虎形鎖孔相聯,裡面都是鏤空的,匣上無鎖,只能在銅箱內將其打開。為了避免被機關所傷,仍然是轉到後邊,用登山鎬將那鑄有鬼頭的蓋子鉤開。一開蓋子,發出藍幽幽冷森森的微光,銅函裡面是只藍色的三足蟾蜍。胖子「咦」了一聲,用手中的登山鎬在蟾蜍身上輕輕捅了一下,噹噹有聲,竟似是石頭的,原來這飛天鬼頭銅函是供養蟾蜍的青銅「蟾宮」。那隻不曉得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藍色三足怪蟾,有人頭大小,體態豐滿,昂首向上,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形制罕見。不論用料,單從形象上已是難得的傑作,實屬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