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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玉階本就很難行走,又要架著胖子,更是十足艱難。三人連拖帶爬,好不容易蹭到闕台上。我問Shirley楊要了金剛傘,來至殿門前,見那門旁立著一塊石碑,碑下是個跪著的怪獸,做出在雲端負碑的姿態,石碑上書幾個大字,筆畫繁雜,我一個也識不得,只知道可能是古篆。只好又讓Shirley楊過來辨認,Shirley楊只看了一遍,便指著那些字一個一個地念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凌雲天宮,會仙寶殿。」原來這座古墓的明樓是有名目的,叫作「凌雲宮」,而這頭一間殿閣,叫什麼「會仙殿」。我忍不住笑罵:「獻王大概想做神仙想瘋了,以為在懸崖絕壁上蓋座宮殿,便能請神仙前來相會,陪他下棋彈琴,再傳他些長生不死的仙術。」Shirley楊對我說:「又有哪個帝王不追求長生呢?不過自秦皇漢武之後,後世的君主們大多都明白了那只不過是一場如光似影的夢,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規律,縱然貴為真命天子,也難以逆天行事。但即便是明白了這一點,他們仍希望死後能享受生前的榮華富貴,所以才如此看重王陵的布置格局。」我對Shirley楊說:「他們若不窮奢極欲、yín逸無度地置辦這麼多陪葬品,這世上又哪裡會有什麼摸金校尉?」口中說著話,抬腿便踢開殿門。那殿門只是關著,並沒有鎖,十分沉重,連踹了三腳,也只被我踹開一條細fèng,連一人都難進去,裡面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清楚。雖說按以往的經驗,在明樓中極少有機關暗器,但我不願意冒無謂的風險,剛將殿門開啟,立刻閃身躲到一邊,撐起金剛傘遮住要害,等了一陣,見殿中沒有什麼異常動靜,才再次過去又把殿門的fèng隙推大了一些。我對胖子和Shirley楊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進去了,三人都拿了武器和照明設備,合力將殿門完全推開。雖然是白天,陽光卻也只能照到門口,寬廣的宮殿深處仍然是黑暗陰森,只好舉起手電筒探路。剛邁過殿門那道高大的紅木門檻,便見門後兩側,矗立著數十尊巨像,首先是兩隻威武的僻邪銅獅,都有一人多高。左邊那只是雄獅,爪下按著個金球,象徵著統一宇宙的無上權力;右邊的那隻爪下踩著幼獅,象徵子孫綿延無窮,此乃雌獅。獅子所蹲伏的銅台,刻著鳳凰和牡丹,三者合起來象徵著「王」———獸中之王、鳥中之王、花中之王。雖然世間多是石獅,銅獅比較罕見,卻也不是沒有,所以這並沒什麼奇怪的,奇怪就奇怪這對銅獅不擺在殿門前,而是放置在里側,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總之是非常不合常理。銅獅後邊依次是獬、犼、象、麒麟、駱駝、馬各一對,銅獸後則有武將、文臣、勛臣共計三十六尊。銅人的姿態服飾都十分奇特,與其說是在朝中侍奉王道,不如說是在舉行某種奇怪的儀式。大群的銅獸銅人如眾星捧月般,拱衛著殿中最深處的王座。胖子說:「這宮殿怎麼跟咱們參觀過的十三陵明樓完全不同?十三陵的寶頂金蓋中,雖然也是宮殿形式,卻沒有這些古怪的銅人銅獸。」我對胖子說:「倒也沒什麼奇怪,反正都是追求侍死如侍生,朝代不同,所以形式有異,但是其宗旨完全一樣。咱們去陝西倒……旅遊的時候,不是也在漢陵區見過滿地的大瓦片嗎?那都是倒塌的漢墓地上宮殿遺留下的,木樑經不住千年歲月的消磨,早就朽為空氣,而磚瓦卻一直保存到現在。」所謂「朝代不同,形制有異」,只不過是我自己說出來安慰自己的言語,至於這些靜靜矗立在宮殿中千年的銅像有什麼名堂,我還半點摸不著頭腦,不過我不希望把這種狐疑的心理,轉化為胖子與Shirley楊的心理壓力,但願是我多慮了。Shirley楊見了殿中的非凡氣象,也說這滇國為西南夷地,其王墓已有這般排場,相比之下,那些代表著中央集權的唐宗漢武之墓,其中寶物都是以數千噸為單位來計算,更不知有多大規模。可惜很早就被嚴重破壞,咱們現代人是永遠都沒有機會見到,只能神馳想像了。我對Shirley楊說:「也不是所有的王墓都有這獻王墓的氣派,獻王根本就沒為他的後人打算,可能他畢生追求的就是死後埋在龍暈里,以便成仙。」因為這凌雲宮是古墓地宮的地上設施,並非放置棺槨的墓室,所以我們還算放鬆,並未像是進了玄宮般緊張。這殿中靜得出奇,越是沒什麼動靜,越顯得陰森可怖。我手心裡也開始出汗了,這地方少說也有兩千年沒活人進來過了,但是絲毫沒有潮濕的霉氣,所有的物體都蒙有一層厚厚的灰塵。這些落灰也都是從殿中磚瓦中來的,沒有半點外界的雜塵,覆蓋著兩千年前的歷史。鑲金嵌玉的王座,就在會仙殿的最深處,前邊有個金水池阻隔,中間卻沒有白玉橋相聯。這水池不窄,裡面的水早已乾涸了,從這裡隔著水池用狼眼照過去,只能隱約看到王座上盤著一條紅色玉龍,看不清是否有獻王的坐像。胖子見狀罵道:「是不是當了領導的人,都喜歡脫離群眾?和群臣離得那麼遠,還他媽商議個蛋朝政啊,走走,咱們過去瞧瞧。」扛起芝加哥打字機當先跳下了一米多深的池中。我和Shirley楊也跟著他跳下乾涸的金水池,見池中有隻木船,造得如同荷葉形狀,原來以前要過這水池還必須要踏舟而行,看來這獻王倒也會玩些花樣。沒等從金水池的另一端上去,我們就沉不住氣了,拿著狼眼向對面亂照,王座上似乎沒有人像,但是後邊卻非同尋常。我們三人越看越奇,急不可待地爬上對面,我心中變得忐忑起來:「難道憑我胡某人料事如神的頭腦,竟把天崩這件事理解錯了不成?從這裡看來天崩與墜機應該是毫無關聯的,那獻王的屍體如今還在不在墓中?」第三十六章 後殿王座上盤著一條紅色的玉龍,用狼眼一照,龍體中頓時流光異彩,有滾滾紅光涌動,裡面竟然全是水銀,不過這條「空心水銀龍」倒不算奇怪,真正吸引我們的,是這條龍的前半截。那龍一頭扎進壁中,盤踞在王座上的只是包括龍尾在內的一小部分龍身,龍尾與雙爪搭在寶座的靠背之上,顯得有幾分慵懶。龍體前邊的大半段,都凹凸起伏地鑲嵌在王座後壁上,與殿壁上的彩繪融為一體,使整幅壁繪表現出強烈的層次感,其構思之奇,工藝之精,都已至化境。世人常說「神龍見首不見尾」,而王座與牆壁上的這條龍,卻是見尾不見首,好似這條中空的水銀玉龍,正在變活,飛入壁畫之中。與龍身結合在一起的大型壁畫,則描繪了獻王成仙登天的景象。畫中仙雲似海,香菸繚繞,綿延的山峰與宮殿在雲中若隱若現,雲霧山光,都充滿了靈動之氣。紅色玉龍向著雲海中昂首而上,天空裂開一條紅色fèng隙,龍頭的一半已穿入其中,龍身與凌雲天宮的殿中寶座相聯,一位王者正在眾臣子的簇擁下,踏著龍身,緩步登上天空。這位王者大概就是獻王了,只見他身形遠比一般人要高大得多,身穿圓領寬大蟒袍,腰系玉帶,頭頂金冠,冠上嵌著一顆珠子,好似人眼,分明就是雮塵珠的樣子。王者留著三縷長髯,看不出有多大歲數,面相也不十分兇惡,與我們事前想像的不太一樣。我總覺得暴君應是滿臉橫肉,虬髯戟張的樣子,而這獻王的繪像神態莊嚴安詳,大概是人為美化了。畫面的最高處,有一位騎乘仙鶴的老人,鬚眉皆白,面帶微笑,正拱手向下張望,他身後還有無數清逸出塵的仙人,雖然姿態各異,但表情都非常恭謹,正在迎接踩著龍身步上天庭的獻王。我看得咋舌不已,原來所謂的天崩,是說仙王證道成仙的場景,而不是什麼外人能否進入玄宮冥殿,想必此事極其機密,非是獻王的親信之人,難以得知。正中大壁畫的角落邊,還有兩幅小畫,都是獻王登天時奉上祭品的場景,在銅鼎中裝滿屍體焚燒,其情形令人慘不忍睹,也就沒再細看。胖子說道:「按這壁畫中所描繪的,那獻王應該已經上天當神仙逍遙去了,看來咱們撲了個空,王墓的地宮八成早已空了。我看咱們不如鑿了這條龍,再一把火燒了這天宮,趁早回去找個下家將玉龍賣了,發上一筆橫財,然後該吃吃,該喝喝。」Shirley楊說:「不對,這只是獻王生前一廂情願的痴心妄想,世上怎麼可能有凡人成仙的事情。」我也贊同Shirley楊的話,對他二人說道:「已經到了王墓的寶頂,豈有不入地宮倒斗之理,何況你們有沒有看見,這畫上獻王戴的金冠上所嵌的,那可正是能救咱們性命的鳳凰膽。」三人稍加商議,決定先搜索完這處凌雲宮,再探明潭中的破洞是否就是地宮的墓道,然後連夜動手,不管怎樣,眼見為實,只有把那冥宮裡的明器翻個遍,屆時若還找不到雮塵珠,便是時運不濟,再作罷不遲,這叫盡人事,安天命。在秦代之前,宮殿是集大型祭祀活動與政治活動於一體的核心建築,直到秦時,才僅作為前朝後寢的皇帝居所,單獨設立。至於帝王墓上的明樓,其後殿應該是祭堂,而並非寢殿,裡面應該有許多歌功頌德的碑文壁畫,供後人祭拜瞻仰。我們都沒見過秦宮是什麼樣子,不過凌雲天宮應該與秦時的阿房宮相似,雖然規模肯定及不上三月燒不盡的阿房宮,但在形勢上或許會凌駕其上。想那秦始皇也是古時帝王中,對煉丹修仙最為執著的第一人,可始皇帝恐怕做夢也沒想到,他的手下會建出一座天宮來做墳墓,可比他的秦陵要顯赫得多了。我們計較已定,便動身轉向後殿,我走在最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大殿正中的銅人銅獸,心中仍是疑惑不定,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頭,有股說不出來的不協調。等我轉過頭來的時候,見Shirley楊正站定了等我,看她的神色,竟似和我想到了一處,只是一時還沒察覺到究竟哪裡不對。我對Shirley楊搖了搖頭,暫時不必多想,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於是並肩前往後殿。穿過一條短廊,來到了更為陰森黑暗的後宮殿堂,看廊中題刻,這後半部分叫作上真殿,殿中碑刻林立,並有單獨的八堵壁畫牆。殿堂雖深,卻由於石碑畫牆很多,仍顯得略有侷促,不過布局頗為合理,八堵壁畫牆擺成九宮八卦形狀,每一堵牆都是一塊塊大磚砌成,皆是白底加三色彩繪。除了某些反映戰爭場面的壁畫之外,幾乎是一磚一畫,或一二人物,或二三動物、建築、器械,涵蓋了獻王時期古滇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外交、軍事、宗教、民族等全部領域。這些也許對於研究斷代史的學者來講,是無價的瑰寶,可是對我這種摸金倒斗的人,卻無大用,只希望從中找到一些關於王墓地宮情形的信息,但是一時之間,看得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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