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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棧道上的Shirley楊和胖子打手勢,示意他們不用下來接我,我自己可以爬上去,讓他二人到獻王墓的明樓寶頂上等我。然而那兩人就像是沒看懂一樣,對我又跳又喊,拼命地指指點點,顯得很是急躁,我雖然聽不到他們喊話的內容,但是從他們的動作中可以知道,在這水潭中正有一個潛伏的危險在向我逼近。我立刻以游泳比賽撞線的速度,迅速游向潭邊的棧道。胖子與Shirley楊見我會意,馬上衝下了棧道,胖子懼高,只能沿著寬闊的石階,遇到斷裂處才撅著屁股一點點蹭下來,而Shirley楊幾乎是一層一層地往下跳,他們越是這麼匆忙,我越是清楚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好在離那潭邊的棧道甚近,頃刻就到,我此時已經精疲力竭,使出最後的幾分力氣,爬上了棧道的石板。看那碧綠的潭水,平如明鏡,只有對面大瀑布激起的一圈圈波紋,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險惡之處,頂多也就是些被打成頭破腸穿的痋人,落入了水底,估計都被卷進了大漩渦里。這時Shirley楊已經趕了下來,見我無事,方才安心。我想問她究竟怎麼回事,但是這裡水聲太大,沒辦法交流,於是我指了指絕壁上的獻王墓寶頂,那裡看起來還比較安全。抬眼望了望險壁危崖上的宮殿,正在虹光水汽中發出異樣的光彩,如夢又似幻,一時之間也無法多做思量,當下便舉步踏著千年古棧道,向著天宮前進。我忽然想到他們二人方才驚慌焦急的神態,忍不住出口相詢。Shirley楊聽我問起,便對我說道:「我們看見潭水深處有隻巨大的怪爪,足有房屋大小,而你就在那隻手的掌心邊緣,好像隨時都會被那隻巨掌捉住,所以才急於下去接應。」怎麼我自己在水中一點都沒察覺?低頭從棧道向下觀看,除卻瀑布群傾瀉的邊際外,碧綠幽深的水潭恬靜安謐,其深邃處那幽絕的氣息足能隔絕人的心神,從我們所在的高度,甚至可以看到水中的魚群穿梭來去。再仔細端詳,潭底的溝壑起伏之處,也都可以分辨出來,包括那架墜毀在水底的美國轟炸機殘骸,種種輪廓都隱約可見。水潭中部有個黑色的圓點,那應該就是險些將我吞沒的漩渦,在漩渦形水眼的外邊,有數隻突起的弧形錐狀物,粗細長短不等,環繞著潭底的漩渦,剛好圍成一圈。從高處看下去,真如同一隻超大的異獸之爪,捧著潭底的漩渦。我看得出神,心中只是反覆在想:「這隻異獸的巨爪如此形象,剛好在水眼的邊緣,難道是建獻王墓時有意而為?」胖子見我站著不走,便連聲催促,我也只好不再細想,繼續踏著天梯般的棧道,拾階而上。我走出沒幾步,忽然想到,對了,是Shirley楊曾經說這深綠的漏斗地形,有幾分像扎格拉瑪神山下的無底鬼洞。於是我邊向上走,邊對Shirley楊把我在水下所見的情形,揀緊要的講了一遍,最後說道:「潭底的漩渦,與咱們要找的那枚雮塵珠,在某種程度上看起來,有幾處特徵都是不謀而合。圍著水眼下的獸爪也似乎是人工造的,這說明潭底也是王墓的一部分。」Shirley楊點頭道:「這深綠的大水潭,一定有很多古怪之處,但水下水糙茂盛,憑咱們三個人,很難摸清下面的情況,只能從高處看那凹凸起伏的輪廓,憑空猜測而已。」我們又說起水下的墜機,我大致描述了一下形狀,Shirley楊說那可能是一架B24遠程轟炸機。墜毀的飛機一定與蟲谷入口處的兩塊隕石有關,那隕石本是一個整體,而且至少還有數塊,以葫蘆洞為中心,呈環形分布在周邊。在茂密的叢林中,很難找全它們的蹤跡。隕石中強烈的電磁干擾波,又受到葫蘆洞裡鎮山的神物,也就是那隻被放置在蟾宮中的藍色三足怪蟾的牽制。藍色怪蟾的材料非常特殊,可能是一塊具有夸克粒子與膠克粒子等稀有元素的礌性炙密礦石。這種東西使含有電磁輻射的隕石增輻,使電子設備失靈,甚至一些具有生物導航系統的候鳥,都會受到影響,以至於經過蟲谷上空的時候,從空中落下跌死。Shirley楊認為,這塊稀有的炙密礦石,本身就有強烈的輻射。它可能最早存在於一片三疊紀的古老森林中,在造成古森林變成化石的那次大災難中,由於它被高溫加熱,產生了更多的放射性物質,在四周形成了暗紅色半透明疊生岩,而且使其化為了葫蘆的形狀。甚至就連那隻霍氏不死蟲,也都是由於它的存在,才躲過了那場毀滅性的災難,否則任憑那蟲子的生命力有多頑強,也適應不了大氣中含氧量的變化。礌性炙密礦石周邊的特殊環境,才使這隻巨大的老蟲子,苟活至今,至於洞穴中大量的巨大昆蟲和植物,也肯定都是受其長期影響形成的。我們邊走邊商量這些事情,把所見到的種種跡象,綜合起來對比分析,再加上一些主觀的推測,如此一來那些零亂的信息,被逐漸拉成了一條直線。Shirley楊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這次的行動中,增加一個分支任務:毀滅遮龍山的神器。這种放射性物質非常不穩定,時強時弱,可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是放射性元素比較活躍的一個時期,所以我們所見的墜機殘骸都是那個時期的。但是根據我們身上電子設備受干擾的程度,最近它又開始活躍了。如今不同於古代,空中交通越來越發達,為了避免以後再有慘劇發生,只有再想辦法冒險回到山洞中,設法毀掉這件神器。我忽然想起那張人皮地圖背面的話來,連忙讓胖子取出來觀看,只見其背面對獻王墓的注釋中有一大段寫道:「神魂莽莽歸何處,碧水生玄顯真形。龍山入雲,蟲谷深陷,覆壓百里,隔天斷世,三水膴膴①,堇荼聚首,各守形勢。中鎮天心有龍暈,龍暈生處相牽連,隱隱微微繞仙穴,奧妙玄通在此中。隱隱是謂有中之無也,微微是謂無中之有也,其狀猶如盞中蘇,雲中雁,灰中路,糙中蛇。仙氣行乎其間,微妙隱伏,然善形吉勢無以復加。獻王殪,殯於水龍暈中,屍解升仙,龍暈無形,若非天崩,殊難為外人所破。」人皮地圖背面這些近似於青烏風水中的言語,是說那獻王墓所在仙穴的好處,最後一句卻出人意料,提到了「天崩」一詞。當時我們無人能解其意,甚至猜測有可能是指有星墜發生的特殊時刻,才有機會進入王墓的玄宮,但是自入遮龍山以來,見到了很多墜毀飛機的殘骸,也許「天崩」是指落下來的飛機撞破了墓牆?我以前並不認為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仙穴,覺得那只是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因為就連《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都只說神仙穴不可遇,不可求,僅僅只在理論上存在。現實中當然不會有千年不散的百道七彩水虹聚集一處,但是身臨其境,才知道原來統治階級除了長生不老以外,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那獻王竟然能改格局,硬是改出這麼個「龍暈」來。從風水學的角度來看,所謂「龍暈」是指清濁陰陽二氣相交之處一層明顯的界限,這層界限不是互相融合的區域,而更像是天地未分時的混沌狀態,正是常人說的「低一分是水,高一分是氣」。「龍暈」正是不高不低,非水非氣,而是光,凝固且有形無質,千年不散的虹光。聽Shirley楊說這附近有礌性炙密物,我才想到,正是這塊石頭,使蟲谷內負離子增大,幾乎無雲無雨,讓瀑布群升騰的水汽難以揮發,在綠色大漏斗上空,形成了一層只在傳說中才有的「龍暈」,原來這是一種「人造」的光學現象。說話間我們恰好穿過天宮下的龍暈,以前只覺得彩虹遠在天邊,此時竟然從中穿過,只覺得像是進入了太虛幻境,自己則變成了仙人一樣。三人都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四周的虹光,當然是都抓了個空,一個個都咧著嘴傻笑,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念頭:如果這是夢境,最好永遠也不要醒來。不過那片七彩虹光極薄,很快美妙的感覺蕩然無存,只是爬這棧道爬得腿腳酸疼,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是繞到了天宮的殿門之前。我指著面前的殿門對Shirley楊和胖子說:「如果天乩中所描述的天崩,就是那些發生空難的飛機,那麼我想這應該是符合的。潭底的石壁已經被機頭撞出一個大洞,只是還不能肯定那洞中是否就是玄宮。摸金校尉縱然能分金定穴,卻定不出這神仙穴的規模。不過咱們在王墓的寶頂中來個地毯式搜索,倒也不愁查不明白,裡面一定隱藏著很多秘密。」① 膴,音wǔ;膴膴,美也。第三十五章 凌雲宮 會仙殿站在天宮般宏偉華麗的宮殿正下方,只覺整個人都無比渺小。宮殿這種特殊的建築,凝結了中國古典建築風格與技術的全部精髓,是帝王政治與倫理觀念的直接折射,早在夏代,便有了宮殿的雛形,至隋唐為巔峰,後世明清等朝莫能超越,只不過是在細微處更加精細而已。古滇國雖然偏安西南荒夷之地,自居化外之國,但最初時乃是秦國的一部分,王權也始終掌握在秦人之手,直到漢武帝時期。所建造的這座獻王墓,自然脫不出秦漢建築的整體框架,外觀與布局都按秦制,而建築材料則吸取了大量漢代的先進經驗。正殿下有長長的玉階,上合星數,共計九十九階,由於地形的關係,這道玉階雖然寬闊,卻極為陡峭,最下面剛好從道道虹光中延伸向上,直通殿門。大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為主體構成,只見層層秦磚漢瓦,紫柱金梁,極盡奢華之能事。這些完全都與鎮陵譜上的描述相同,在這危崖的絕險之處,盤岩重疊,層層宮闕都揳進絕壁之中,逐漸升高,憑虛凌煙之中,有一種欲附不附之險。我們三人看得目眩心駭。沿山凹的石板棧道登上玉階,放眼一望,但見得金頂上聳岩含閣,懸崖古道處飛瀑垂簾,深潭周遭古木怪藤,四下里虹光異彩浮動,遙聽鳥鳴幽谷,一派與世隔絕的脫俗景象。若不是事先見了不少藏在這深谷中令人毛骨聳然的事物,恐怕還真會拿這裡當作一處仙境。而現在不管這天宮景象如何神妙,總是先入為主地感覺裡面透著一股子邪氣,不管再怎麼裝飾,再如何奢華,它都是一座給死人住的宮殿,是一座大墳。而為了修這座大墳,更不知死了多少人。有道是:萬人伐木,一人升天。白玉台階懸在深潭幽谷之上,又陡又滑,可能由於重心的偏移,整座宮殿向深潭一面斜出來幾度,似乎隨時可能翻進深淵。胖子在棧道上便已嚇得臉上變色,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在絕高處,雙腳踏著這險上之險的白玉階,更是魂不附體,只好由我和Shirley楊兩人架著他,閉起眼來才能緩緩上行。走到玉階的盡頭,我突然發現,這裡的空氣與龍暈之下截然不同,龍暈下水汽橫生,一切都是濕漉漉的,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天宮卻極其的涼慡乾燥。想不到這一高一低之間,濕度差了那麼多,這應該是龍暈隔絕了下面水汽,在清濁不分明環境中,才讓宮殿建築保持到如今,依然如新。不愧是微妙通玄,善狀第一的神仙穴,那天輪龍暈的神仙形勢,確是非同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