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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充英雄留下來,就給我有點男人的樣子!」俞絳喝道。
「對不起,」裘澤的臉頰也開始顫抖,「我大概……就是這種程度了。」
蘇憶藍站在他的身邊,把紙遞到他手上,輕輕按著他的左肩,回頭對俞絳說:「不是那樣的,俞老師,你不知道。不是因為眼睛,小澤有黑暗恐懼症。他每天晚上都會開著檯燈睡覺,永遠都隨身帶著打火機,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會走得很快。他是不能待在黑暗裡的,可是他……他現在眼睛……」
「我想試試古筆和古墨。」裘澤打斷了蘇憶藍越來越急促的聲音,「你幫我磨墨吧。」
蘇憶藍抿著嘴,低下頭應了一聲,衝到蓮河邊去取水研墨。她心慌氣急,抓著墨拼命地磨,咔的一聲,墨斷成了兩截。
裘澤的臉上密布細汗,但這不是因為火焰的熱力。他不知道再過多久會失控,恐懼在黑暗的滋養下變成越來越兇猛的怪獸,他的神經已經快拽不住,或許一分鐘之後就會繃斷。
沒人能在這種時候幫到他,只能一個人面對,然後倒下。
「給你筆,已經蘸好墨了。」蘇憶藍把筆桿塞在他手裡。
裘澤拿著筆,往火堆里一甩。黑汁飛進火焰里,刺啦一聲響化為青煙。
不要亂,一步一步試,把有用的環節找出來。他在心裡說。
胖子和阿峰,他們兩個現在快到北京了吧。開著那輛發瘋的車,他們可能已經到了。這麼多年了,自己有多少次被他們拖累到?一起罰站、一起被趕出教室……多到數不清。
這種感覺,其實還不錯。
所以,怎麼可以讓事情倒過來?
許多時候,一個人能堅持下去,不是因為什麼偉大的想法,反而是一些樸實的理由,讓他們咬碎牙關,到死都不放棄。
哪怕是恥辱地發著抖,也想再多堅持一會兒,再多一會兒。
他的嘴唇忽然碰到一個軟軟涼涼的東西。
「吃點橘子。」他聽見俞絳說。
「把嘴張大一點。」俞絳粗魯地把半個橘子都塞進了裘澤的嘴裡。
他鼓著嘴,用力一嚼。酸酸甜甜的汁水……哈,哪怕是在黑暗裡,也能品嘗到美味嗎?
俞絳在旁邊看著少年的側臉,忽然抬起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裘澤的肩膀很瘦,而且依然在發著抖。即便有兩隻手用力地抓著他,仍然一陣一陣地抖,難以停歇。
俞絳看著自己被帶著也陣陣顫動的手,忽然意識到這個正在發著抖的少年傳遞出的勇氣,是她從沒有在第二個人身上看見過的。
最後一卷畫著虹橋的古紙已經投入了火中,裘澤咬著牙,他已經咬破了嘴裡不知多少處,全都是血,卻沒有一點感覺。
還差一點,到底差在哪裡?
他把畫從畫盒裡取出來,慢慢地在火堆前展開。
從火堆里飛舞出許多的火星,其中一點濺射在畫紙上,立刻就滅了。
「成了!」裘澤大叫起來,「成功了!」
仿佛是最後的畫龍點睛一樣,這點落在畫上的火星讓四周的巫術波動忽然之間改變了。
「成功了?」身邊所有人都驚喜地叫起來。
「成功……噢不,我……我沒法控制它。」
裘澤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巫術儀式成功之前應該具有的能力。他仿佛是一個旁觀者,只是把《清明上河圖》重新嵌入到了南街的巫術中,成為整個巫術運行的中心和樞紐。但是他卻無法控制這個巫術,巫術波動自己形成了一個旋渦,圍繞著《清明上河圖》,圍繞著虹橋急速旋轉著。
他按對了啟動鈕,卻不知道操作的密碼。這個巫術是項義誠施展出來的,只有項義誠才能操縱。否則就算完成了巫術儀式,也只能一次次加強原本的巫術效果!
「用最後的辦法,」裘澤大喊,「杜心岩,這幅畫現在成了巫術的核心,用最後的辦法,靠你了。」
「明白了,等等,就快好了。」杜心岩一邊回答,一邊努力加速自己的巫術。
「好了。」他鬆了口氣,對裘澤手裡的《清明上河圖》看了一眼。
假貨巫術在這一剎那無聲無息地發動,這幅國寶級的畫作立刻在巫術作用下暫時變成了一幅當代的劣質仿品。
裘澤手上的《清明上河圖》和普通的巫術觸媒不同。籠罩著南街的巫術是以這幅圖之靈為力量發動的,儘管這只是半幅圖,也足夠具備決定性的力量。在進行了巫術儀式,讓原本運轉著的巫術和本原之靈再次建立聯繫的現在,突然這個核心本原變成了假貨,造成的破壞性影響,比把畫直接扔進火堆燒掉更具毀滅性。
就像被推倒了第一張牌的多米諾骨牌,南街上的巫術突然之間就開始崩潰了。幾個呼吸之間,在裘澤的感覺里,一切都煙消雲散。
他長長出了口氣。
「現在,去醫院吧。」說完這句話,所有的力量都瞬間抽空了,裘澤身子一歪,往一側倒去。尾?搖?搖聲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胖子大叫起來。
裘澤把最後一瓣橘子送進嘴裡,側耳聽了聽。
「大概……你是說橘子皮嗎?」
「對啊,我昨天剛給你買的五斤多橘子,你居然已經把它們全都變成了橘子皮!」
「其實也沒有多少。」
「那是對你來說吧。」
「哦……因為沒什麼其他事可做啊。」
裘澤半坐在病床上,眼睛包著白布。他原本在聽收音機,胖子和阿峰進來之後才把耳機取下來。
「那我來給你講我們的冒險經歷吧。那天半夜裡我們進了北京,睡在小旅館裡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某種預感,但是在我偉大人格的光輝照耀下,一切陰謀都將煙消雲散,早上尿尿的時候我往樓下一看,車子旁邊有個傢伙……」
「十遍。」阿峰打斷他。
「咦?我記得他只講了五遍啊。」裘澤奇怪地說。
「蘇三。」
「給蘇憶藍講了三遍啊。那肯定還給俞老大講了。」
「俞一。」
「那還有一遍是對誰講的呢?」裘澤在心裡數了數說。
「……我。」
「哎呀,你不要打岔,反正小澤現在也無聊嘛,話說那時候我一眼就看出那傢伙不是好東西……」
砰。門開了,俞絳走了進來。
「跑了水牛抓了四隻手,不就這點事,你要嘰嘰歪歪多少次?」俞絳瞪胖子。
「我……我們還得到了警方表彰。」胖子的氣勢完全萎靡下來。
「沒有我的巫術,沒有阿峰的巫術,沒有憶藍的巫術,你自己能把《清明上河圖》搶回來,靠什麼?靠你的肥肉?」
「我……我……我去買點橘子。」
「不用了,我買了。」蘇憶藍提著個大籃子走進來。
她把籃子放下,問裘澤:「小澤,今天感覺怎麼樣?」
「和前幾天差不多。不過我已經習慣了,真要到了解下紗布能看見光,大概都要不適應了。」
他說完這句話,摸了摸耳朵:「沒有人笑,看來笑話有點冷。」
「附近醫院裡的昏迷病人大多數都出院了,」蘇憶藍說,「可惜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康復的。」
「這有什麼關係,」裘澤聳聳肩膀,「我可不想被當成救世主。」
「那你把這頂光環給我好了,如果可能,我希望給全世界一半人幸福。」能說出這種話的就只有胖子。
「有點耳熟啊。」蘇憶藍說。
「他說的那一半人是指女人。」裘澤說。
「想死嗎?」俞絳把棒球棍從包里抽出來。她已經可以把萬眾矚目和包容量擴大兩個巫術效果分開使用了。
「啊……裘澤,等你好了,一定要幫我也搞定一個巫術啊,噢……醫生醫生……噢……」
新編巫術詞典
在這個飛速改變的多元化世界裡,萬物之靈已經改變。遠古流傳的巫術儀式完全失效,新的巫術儀式正在不斷探索中。
同樣,一些法則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化。原本一套固定的適用所有巫師的巫術儀式可能不再存在。因為人類個體之間的巨大差異,即便是與同樣的靈溝通,不同的巫師也會採用有所區別的巫術儀式。
所以,本詞典所載巫術的巫術儀式僅供參考。你必須對相關程序作出適合自己的正確調整,才有可能獲得成功。
一個提醒:如果你發現身邊有人不停重複古怪的動作,那是他為了提升與靈的親和度而做的日常巫術儀式練習。當然,另有一種糟糕的可能,這只是某種強迫症。
一個警告:因為本詞典成功晉升巫師的人,請不要打擾其他人的正常生活。
巫術條目:
照相巫術
巫術對象:照相機
巫術儀式:嘴裡模仿「咔嚓咔嚓」的按快門聲,其餘未知。
巫術觸媒:建議用有歷史的老相機。
巫術效果:一是拍照片不需要底片和沖印,立拍立現。二是可以拍出過去的景象。
假貨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