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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澤情不自禁地朝雷世仁走了兩步,俞絳居然也跟著上前幾步。雷世仁大受鼓舞,打開箱子,開始摸出一袋袋的豆子。

    「這一袋豆子是我昨天早晨跑到老城隍廟的炒貨大王專賣店裡買來的;這一袋豆子,是我昨天上午在第一食品商店南京東路分店……」

    其實裘澤和俞絳看的並不是他,而是點著了求愛焰火,現在慢慢站起來的人。

    這個矮胖子,今天下午才見過不久。

    毒一份的眼睛死死盯著裘澤手裡的長方形畫盒,興奮的心情簡直難以言喻。

    下午越野車翻進了農田裡,除了受刺激的車手精神變得不正常之外,其他三個人都沒受什麼傷。怒氣之下他們只能通過附近的幾個地頭蛇幫會查找搶畫人的行蹤,沒想到很快就有了結果。只是收到的消息說四個人分成了兩組,一組北上一組往上海方向南下,所以他們三個也只好分成了兩隊分別追趕。

    通過分析,開著富康車北上的文彬彬和阿峰兄弟,是最有可能帶著畫的。所以水牛和四隻手追這一組,而毒一份負責追蹤俞絳和裘澤。毒一份原本是老大的不情願,誰知道水牛和四隻手把畫搶回來之後,會不會把自己甩開獨享大紅包呢?

    毒一份趕到了裘澤兩人之前到達上海,他們在長途客運站下車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不過毒一份覺得畫在他們手上的可能性太小,所以暫時只是遠遠跟著。他已經做好了連跟幾天的打算,如果沒有發現,他還會潛入兩人的住處翻箱倒櫃一番。

    他實在沒有想到,竟然現在就發現了《清明上河圖》。

    水牛用來存放《清明上河圖》的畫盒很普通,和杜心岩的這個幾乎一樣,不走近細看難以分辨。毒一份之前被滿天的焰火分了心,沒有看清楚這畫是誰拿出來的。誤打誤撞之下,他認定了這就是被搶走的寶畫,狂喜之下就打算出手把畫奪回來。至於之後是吃獨食還是分點好處給水牛他們,就看毒大爺的心情了。

    想到這裡,毒一份不由得哈哈地笑出聲來。

    雷世仁這邊正在傾情表白,介紹他從上海的各個角落搜羅來的不同口味豆子:「這一袋豆子,裡面配了小魚乾,是我……」他拎起了這包小魚豆子,卻發現一起拎出來的,還有一隻抓著塑膠袋的烏龜貓。

    煤球正把爪子伸進袋子的破口撈小魚吃,忽然連袋子一起被拎了出來,連忙縮回爪子撲通一聲落進紙箱裡。嘩,豆子從破口處灑落一地。

    雷世仁才一愣,就聽見身邊有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心裡有火,覺得這傢伙也太不識相,轉回頭一看,又愣了。

    他皺著眉毛問:「你是誰?我記得叫來幫忙放焰火的都是遠景的學生啊。」

    毒一份照著筋肉人的口鼻就甩出一團煙粉,然後看都不看戰果,急步奔向裘澤。

    筋肉人鼻子裡吸進了少許,立刻就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的力氣一點都使不上了。他振作精神,向著前面的矮胖子追過去,腳落地時卻踩到了滿地圓滾滾的豆子,立刻失去平衡,另一隻腳鉤倒了剛熄火的愛心大焰火,整個人連著手裡的箱子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煤球喵地叫了一聲,從翻倒的箱子裡逃了出來。

    幾乎所有的大人都會告誡自家愛放焰火的孩子,不要立刻靠近剛放完的焰火,指不定裡面會突然再迸出一發來。看似已經熄火的愛心焰火筒被筋肉人鉤倒之後,這大力的碰撞不知在裡面起了怎樣的催化作用,突然,砰地又響了一聲,一道金星射了出去。不過因為焰火筒已經被碰翻了,所以這道金星沒有升上天空,而是衝著毒一份的屁股飛去。

    毒一份再有幾步就能跑到裘澤的面前,他把手伸進懷裡,準備再掏一包迷魂粉甩出去。他的衣服里放了許許多多功效不同的藥粉,是他安身立命的寶貝。把眼前這幾個人放倒,那還不是一分鐘的事情?

    毒一份兩根手指往放迷魂粉的地方一夾,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焰火響了。金星飛了很短的距離就撞上了障礙物,憤怒地炸開。這最後的一發焰火沒有炸出一顆「心」,而是把毒一份的屁股變得非常燦爛。

    有些痛苦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了解。毒一份像狼一樣嗷嗷長嚎起來,眼珠子凸了出來。他原本就在向前跑,現在屁股接受了這麼火辣的一顆「心」,短時間掙脫了地心引力,手舞足蹈地從俞絳和裘澤身邊飛過去,撲通落在七八米外,屁股上的火連他後背的衣服也燒著了。

    杜心岩心思精細,已經瞅出這傢伙不是善類,跑到路邊撿了塊磚。矮胖子哀叫著翻了幾個身,壓破了好幾個身上的藥包,憋著氣好不容易把火熄了,杜心岩躲在一邊,照著他腦門扔了一板磚。毒一份哼都沒哼一聲就暈菜了。

    杜心岩拍拍手回身,卻瞧見裘澤用手捂著眼睛,俞絳和蘇憶藍都圍著他。

    剛才毒一份胡亂甩著手從裘澤旁邊飛過去的時候,把一包藥粉撒進了裘澤的眼睛。這並不是毒一份原本打算掏的迷魂粉,被愛心焰火轟到屁股,他的動作已經變了形,連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包是什麼東西。

    裘澤只覺得自己的雙眼一陣劇烈刺痛,然後就怎麼都睜不開了。

    蘇憶藍帶著一瓶礦泉水,立刻幫裘澤沖洗,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裘澤的雙眼已經腫了起來。

    俞絳正在撥打急救電話。

    「我這裡是……」

    俞絳還沒把地址報出來,裘澤忽然一把抓住了她拿著手機的手。

    「不要。」裘澤說。

    「你發什麼瘋,你得馬上去醫院!」俞絳沖他吼。

    「不行,我現在還不能去。」裘澤覺得有無數根針正在刺著自己的眼睛,但他還是以很堅決的口氣說。

    「餵?餵?」手機那頭的急救中心在呼叫著。

    「聽我說,我已經感覺到巫術波動了,必須趁現在……」

    「閉嘴白痴!」俞絳用力一掙要把裘澤的手甩開,卻不料裘澤的手指已經搭到了手機,一夾一擰居然把手機搶了下來。

    「你有毛病啊!」俞絳大怒,「杜心岩你來打,跑遠一點打。」

    「不要!」裘澤忽然大聲吼了起來。所有人都愣了愣,他們從來沒見過裘澤用這樣大的嗓門,他居然也能喊出這麼響的聲音?一個老實人突然發火是最可怕的,所以裘澤這麼一嗓子,把幾個人都震住了。

    裘澤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他的長髮在掙扎中已經披散了下來,幾綹頭髮遮住了緊閉著的眼睛。

    「巫術已經加強了。這個觸媒這堆火還有剛才的焰火,已經又讓這裡的巫術強大了一點。我現在如果進醫院,什麼時候能再回來完成巫術儀式?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不,如果今晚我們什麼都不做,到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可能已經有人死了!」

    「但即使你現在繼續下去,也未必在今晚就能完成這個巫術儀式。我不知道你眼睛裡到底進去了什麼,但你要明白,你可能什麼都做不了,並且會搭上自己的眼睛。」杜心岩盯著裘澤說。

    裘澤似乎能感覺到杜心岩的目光,轉過頭把臉衝著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但堅定的笑容。

    「我明白,」他回答道,「有些事情,總要試一試。」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躺在醫院裡的木頭就會死,還會有很多他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死去。如果現在他被抬上急救車送進醫院,那麼在他能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的時候,有許多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可是你現在的情形,還能靜下心感覺巫術波動,完成儀式嗎?」蘇憶藍擔心地問。

    「我可以。」

    雙眼的刺痛開始減輕,這並不是情況好了一些,而是神經漸漸麻木了。他感覺翻滾的黑暗開始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涌過來,涌過來。

    七年前,戴蘊秀曾經站在這裡,決心阻止這個可能會造成可怖後果的龐大巫術。她失敗了。

    七年後,一個少年站在同樣的地方,感覺著籠罩一切的巫術波動潮水般一波波湧來。他也許會失敗,如同七年前熊熊烈焰中的老人一樣。他很可能付出慘痛的代價——即使幸運地成功。

    但總有那樣的時刻,當它降臨,你會發現自己無法退縮一步。

    在這一瞬間,裘澤似乎感覺到了奶奶的魂魄。那是一種超越血脈的聯繫,那是一道從遠處燈塔上照出航道的光芒。

    他深深吸了口氣。

    「真是,莫名其妙就熱血起來的笨蛋。」俞絳扭過頭低聲說。

    蘇憶藍扶著裘澤來到火堆前。

    「給我靈牌。」

    「不,還是換張擇端的靈牌。」

    「給我些古紙,先給我清朝的。」

    杜心岩看著站在火堆前不停試驗巫術儀式的裘澤,輕輕嘆了口氣。他一直覺得,這個被俞絳呼來喚去的少年的確有著過人的天分,但是性格未免有些軟弱。可是他現在已經明白,有些人經常妥協,只是為了積聚力量,在關鍵的時刻毫不動搖。

    那麼,就儘自己的力量支持他吧。杜心岩這麼想著,盤腿坐在地上,拿出那本《射鵰英雄傳》,攤開手掌開始了自己的巫術儀式。

    裘澤能感受到,面前火堆傳來的灼燙熱力,他想自己的長髮末梢可能已經開始捲曲了吧。然而卻沒有火光,在這麼近的距離上,本該有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的鮮紅呀。

    裘澤腿上的肌肉開始發起抖來,這種戰慄很快蔓延到全身。他單膝跪在地上,一隻手撐著地,死死咬著嘴唇,喘息了幾口才重新把腰直起來。

    「再給我張古紙,好像有用。」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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