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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不斷地響著,那力量開始退潮,我的雙手越來越有力,忽然碰到了床頭櫃,那柜子被我推得整個倒了下去,柜子上的電話、玻璃杯、鬧鐘和其它一大堆東西都摔在地上,在夜裡發出巨大的聲響。
那力量仿佛受了驚嚇,一下子縮了回去,所有的束縛消失了,我立刻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摔在地上的電話聽筒里有聲音傳出來,可是我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掙扎中消耗掉。
可是心中的危機感仍未過去,難道那力量仍在這屋子裡盤旋未去。
我正在驚疑不定,猛然聽見一聲嘶吼。我無法形容這是怎樣的一種聲音,這聲音在房間中一下子響了起來,整個空氣都在振動,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但卻有一種感覺,好像是一頭凶獸,發出不甘心的吼叫。
聲音漸漸消去,心中的危機感也褪去。眼前空間的抖動停歇下來。是的,是空間的抖動,不是最初以為的空氣,而是空間,哪怕在黑暗中,我也幾乎敢肯定。
我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地上的電話里的「喂喂」聲也已經停止。我汗出如漿,渾身虛脫。
稍稍恢復過來的時候,我勉力爬起來,開了燈,扶起床頭櫃,地上一片狼藉。
茶杯已經碎了,幸好裡面的水已經被我喝去了大半,從床頭櫃裡掉出的一條開了封的餅乾掉了出來,三四片蘇打餅泡在水裡。電話機座也被敲了各裂口,反正不值幾個錢。還好,鬧鐘還在走。
等到把地拖乾淨,東西都收拾好,我才想起來翻看來電顯示,居然是梁應物的手機。
按回去,鈴只響了半下,梁應物就接了。
「你怎麼樣,出什麼事了?」梁應物顯然猜到剛才我有些變故。
「我現在還好,事……倒是有一些。」我老實回答。我這個人不喜歡逞能,何況就算不發生剛才的事我也的確需要梁應物的幫助。
「我正在趕過來的途中,等我到了再說吧。」
我不由有些感動,梁應物這人有時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冷淡淡鐵板一塊,但要是真把你當了朋友,絕對是心裡兩肋插刀的那種。
給梁應物開門的時候,梁應物的視線在我臉上逗留了三秒鐘,大概是有些驚訝於我的臉色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我給自己喝梁應物泡了熱茶,坐在客廳的布沙發上,從拿到第二本手記開始到在作協大院裡的異像,再到剛才的驚魂,完完整整地講述給梁應物聽。
梁應物點起一支煙,在聽的過程中一言不發,盯著變化的煙霧,若有所思。
特別是最後我在講述那股神秘力量再次襲來時,聽得尤為認真。
我也知道這是關鍵所在,是以儘可能詳細的把我的感覺講出來,並且不帶任何個人的判斷,以免影響到他。說實在話,就算是真讓我自己判斷,也講不出什麼道理來。
梁應物聽完,狠狠把菸頭按滅在菸灰缸里,站起身向我臥室走去。
「不介意我參觀你的臥室吧。」梁應物說著打開臥室的燈。
我悶哼一聲,這小子明知故問。
梁應物打開燈,卻沒有走進臥室。這當然不是什麼考慮到我的隱私,以我和他現在的關係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真打算瞞著他的東西。他是在觀察臥室內的情況。
他正在做一項我自己居然到現在為止都沒做過的事:勘查現場,試圖找尋那神秘力量的蛛絲馬跡。
我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重要,之所以在梁應物來之前沒有做,是因為我有一種直覺,那力量是真正來無影去無蹤,這樣層次的事後觀案,是絕對不可能有什麼發現的。
「還在看什麼,第一現場早被我破壞了。」我苦笑著說。
我的臥室陳設一目了然,大概十平米的屋子裡,一張六尺大床占了一半空間,之外還放了一個五斗櫥,一個衣櫥和一個床頭櫃,留給人走動空間是個L字型的狹長區域,現在地上還濕漉漉的,床單則凌亂不堪,是我剛才在床上掙扎留下的痕跡。
臥室兩邊的窗都關著,因為開著空調,剛才我連臥室和客廳之間的門都關了。梁應物走到窗前,細細地查看,然後把頭轉向我,我做了一個「我沒動過一直如此」的表情。
「你恢復過來的時候,門也是關著的?沒有聽到關門的聲音?」梁應物問。
我雙手一攤,以示作答。
「看起來沒有人在剛才來過。」梁應物說。
「確切說,沒有任何已知的大型生物在剛才進到我的臥室。」
「如果這力量和我在作協大院遇見的是同一種,那麼當時辦公室里那幾個人都沒事,只有我感覺到了,今天在這裡會給你發現什麼才是怪事。不過,我本以為離開作協大院就沒事,沒想到它竟然可以不受地域限制。」我補充道。
梁應物坐回客廳沙發,再次點燃一支煙。
我倚著臥室門框站著,看著梁應物,稍一猶豫,又說:「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不能排除,那就是我精神出了問題,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梁應物抬眼看我,對視良久,他終於搖了搖頭。
「不會的,你經歷過這麼多事,精神堅毅過常人良多,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出問題,更何況……」梁應物掏出他的手機,按了幾個按鍵:「你知道,我的手機是X機構特製的,看似普通的市場流通產品,其實有些其它的便利功能。」
一陣怪異的聲響突然從梁應物的手機中傳出,我猛然震了一下,那分明就是剛才房間中最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儘管音量小了很多,也沒有那種充斥室內空間的壓迫力,但這嘶吼聲,是一點點也沒有錯的。
「我,也聽見了。」梁應物一字一句地說。
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再無話語,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隱隱覺得,梁應物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現在雖然毫無外貌上的反應,似乎正在思索,但其實,他正在猶豫著什麼。
「你覺得,這聲音像什麼?」梁應物打破了沉默。
那種有些扁平的振顫聲,我從來沒有聽過,照理梁應物也不可能聽過,任何平平凡凡生活的人都不會聽過這樣怪異的聲音,但梁應物不是平凡人,他是X機構的研究員,他這樣問,是否代表了……
「你……聽過?」我試探著問。
「我還不太確定。」梁應物站了起來,看樣子竟然已經準備告辭。
「這個聲音,我需要回去核對一下,如果真的和我所想一樣,我立刻就告訴你。」
這時候,我自然知道,他所謂的「回去」,是回到哪裡去。而且,這個猜測,必定涉及到X機構中的機密,使梁應物不能就這樣輕易地告訴我。梁應物對於自己的職業有著超乎尋常的責任感,哪怕是對好朋友,也不會隨意亂說話。
在快要走出門的時候,梁應物忽然轉身對我說:「你說第一次你在《萌芽》雜誌社辦公室碰到這股力量,最後掙脫出來是契機,是金屬筆筒突然掉到了地上;而這一次,電話鈴聲一響,這股力量就明顯地減弱了。兩次的共通點,都是忽然有巨大的響聲出現。所以,你如果隨身帶著能輕易發出巨大響聲的東西,在下一次再次遭遇時,會有用也說不定。」
這究竟是梁應物根據我前兩次的情況作出來的猜測,還是他心裡已經大約有數,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而透露給我的有效解決方法?他沒有給我追問的機會,就匆匆離去了。
躺回床上,要再次睡著卻變得不那麼容易。或許有些害怕那恐怖的力量在睡夢中將我無聲扼殺,閉著眼睛躺一會兒,又半強迫地睜開眼睛,掃視四周,黑暗的室內空間沉默著,沉默著。
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我腦中來回交錯,我從來不在睡覺時想事情,可現在那些念頭不受控制地從腦子裡冒出來。
將現有的線索,進行大膽的推測,似乎已經有一些端倪。
那些古怪的「手記」署上我的名字,並且以這樣奇怪的方式送到我手裡,很顯然,是要引起我對這些「手記」的關注。而有王亮這個人,也有腦狀怪物在他手中,那麼可以設定《那多手記之來自太古》並非空穴來風,若此推測成立,則可同推到《那多手記之烏篷船》及《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上。而明天我和王響會面,對那腦狀怪物歐姆巴進行測試,很可能如手記中記載,這些歐姆巴會在水中復活並消失在下水道中,回歸大海。恐怕東海上那些苯乙烯也有迅速消失的可能。這樣,我就將手記中的記載,變成了現實。
假設讓我看到三本「那多手記」的用意,是借我之手,將其中的記載變成現實,那麼我遭遇的神秘力量,則可視為阻力,這股力量如此可怕,或許就是那有著龐大勢力的神秘組織這樣小心從事的原因。同時,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我看到第一、第二本手記時沒事,到就要發現第三本手記時才突然對我展開阻擊。因為只有這第三本手記中記載的,我還有可能將其變為現實。
這是否又可視為那股力量的能力?
但難解的謎團依然存在。
一,如果手記里記載的真那麼重要,那個把手記傳遞給我的神秘組織為什麼不去做,非我不可嗎?就算是那個烏篷船故事,要找個八字合的人,也不一定非我一個吧。把其它兩個故事變成現實就更容易了,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就算神秘力量再強,那個組織總不見得連幾個死士都找不到吧。
二,收到前兩本手記後我沒什麼動作,現在也沒法進行不久,這是否已經造成了什麼不良的後果?比如說,對那個神秘力量的制約減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