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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透著奇怪,怎麼就這麼巧,這條路上人走的又不多,偏偏她走到這裡停住了。要是她不停下來,花盆就砸不上。"

    "停下來?為什麼?"

    "可沒人到地下去問她。還有那花盆落下來的位置也不對,公安都派了現場那個什麼……現場堪查組,里里外外腳印指紋都查過,當時四樓老李家一個人都沒有。氣象專家就解釋了,這是碰上低空瞬時強氣流,把花盆在半空里吹歪了。哈,就是一陣妖風,嗡一聲就過去了。"他鼓起肺泡,模擬著風的聲音。

    "死的這女的,可還是個明星呢,演話劇的,真叫一個漂亮。你看過話劇嗎?名角兒,演起來場場爆滿,可惜了啊。躺在地上,白花花的腦漿到處都是。"

    孫鏡覺得有些不對味起來,插嘴問:"你昨天真的當場親眼看見了?"

    男人愣了愣,然後講:"看見的人多啦。"說完他拍了拍紙箱,回身繼續搬東西去了。

    民間的傳奇就是這麼來的,孫鏡想。大概要不了多久,這就會演變成一個極有真實感的鬼故事吧。

    不過韓裳當時真的停下來了嗎?這男人的故事版本里,並沒有說她是為什麼停下來的。通常這種口口相傳的故事,只會無中生有,情節越來越豐富離奇,卻絕不會把原本就有的細節變沒。要是韓裳真的停步不前,這肯定是個在外人看來沒有原因的突兀行為。

    如果這不是個鬼故事,而是場謀殺……

    如果我是殺人者,孫鏡想。如果我有辦法讓花盆突然掉下來——要做到這點已經很困難了,所以我最好得再想個法子,讓要砸的那個人呆著不動,否則命中目標的難度就太大了。

    要是能知道韓裳突然停下的原因,就能想出法子,找到謀殺者。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的話。

    可或許……那就是個鬼故事呢?茨威格的詛咒,弗洛伊德的實驗,這些在一般人看起來,就是鬼故事。

    想到鬼故事的時候,孫鏡就想起了那個說鬼殺人的老婦人。

    老婦人的小煙雜店並沒有在營業,鐵捲簾拉下來,卻沒有拉到底,留了條fèng,傳出裡面的聲響。

    孫鏡敲了敲門,鐵捲簾"嘩嘩"地抖動起來。

    "誰啊?"裡面問。

    "買煙。"

    "搬店面了,都打包了。"說話的人,聽聲音像是老婦人的女兒。

    "要條中華,沒有嗎?"

    幾根手指頭從fèng里伸出來,搭住捲簾的下沿,"嘩"地把門抬了起來。

    "軟殼硬殼?"的確是女兒,店裡已經大變樣,商品全都收拾了起來。她媽卻不見了蹤影。

    "硬殼。"既然開了門,孫鏡當然選便宜的。他並不喜歡中華煙,淡得沒味道。

    女人摸出把刀,劃開一個紙箱的封箱膠帶,手腳麻利。

    "昨天那個拉著我的,是你媽吧。"

    女人抬起頭打量孫鏡,把他認了出來:"昨天不好意思,老太婆腦子又不清慡了,今天上午剛剛把她送去蹲醫院。"說著她半是嘆息半是埋怨地哼哼著,輕輕搖頭。

    孫鏡把錢包拿出來,慢慢地點著該付的錢。在把錢付出去之前,他的問題總能得到更好點的答覆。

    "不過昨天也是嚇人,是被嚇到了吧。"

    "什麼啊,你自己站在這裡看看,從這個地方是看不到死人的。她就是腦子的毛病發作了,又不是第一次。"女人從箱子裡拿出條中華,直起腰遞給孫鏡。

    "都在講,這個事情很妖的,說不定真是鬼作祟呢。你這裡一條多少錢?"

    "三百八。"

    "跟我講講你媽看到什麼東西了,我對鬼故事滿有興趣的。"孫鏡把四張一百元遞過去。

    女人彈彈簇新的錢,揣進口袋裡,抬眼看看孫鏡的表情。

    孫鏡沖他笑笑。

    女人撣灰一樣輕輕拍了拍手:"真的要聽?"

    孫鏡點點頭。

    "男人這麼好奇,準備聽了去嚇小姑娘啊。也沒什麼故事,昨天她就坐在店門口。"她把錢揣好,指了指身邊,這是個店口靠右側的位置。

    "我就在她旁邊,她突然鬼啊鬼的叫起來,嚇人一大跳。我看她眼烏珠定洋洋,面孔煞煞白,趕快朝她眼睛盯牢的方向看,啥地方有鬼,沒有的。就這樣子。"她說完,看看孫鏡,攤開手,又強調了一次,"就是這個樣子。"

    "她往哪邊看的?"

    "那裡。"

    女人的手指向出事的方向,但坐在店裡往那兒看,再怎樣都至少離韓裳躺倒的地方差二十米。

    "她有沒有說鬼什麼樣子?"

    "講什麼啊,話都講不清了,晚上回去一個人縮在角落裡抖。"

    "她叫起來的時候,就是那邊死人的時候?"

    "好像差不多,這倒有點怪的。不過我是什麼都沒看到,那個方向就只有個過路的女人,她大概倒是看到死人了,表情都嚇得不對了。"

    "女人?"

    "哎呀,活人還是鬼總分得清楚的。"她這樣講,好像自己見過鬼似的。

    "戴了頂帽子,還戴了太陽眼鏡,黑絲襪高到這個地方。"她撇著嘴比劃著名,"鬼怎麼會是這樣子,我還特意看過,有影子的。"

    孫鏡手裡一緊,把煙殼捏得深陷下去。他僵了一小會兒,問:"什麼樣的帽子?"

    "是……那種,嗯,前面有個沿……"女人一時形容不清楚,因為她自己從來不戴這種帽子。

    "棒球帽?"

    "對的對的,就是棒球帽。"

    孫鏡深吸了口氣,沖女人點點頭:"謝謝你的故事。"然後他轉身離開。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這裡,就像我不喜歡這傢伙一樣。"徐徐說。

    "大概是因為這裡有太濃的屍體味道。"孫鏡說著,拿起徐徐放在茶几上的一疊列印好的A4紙。

    "屍體?"徐徐看上去被嚇了一跳。

    "那兒有幾百隻烏龜的屍體,你看見過的。"孫鏡翹起左手拇指,指指隔壁房間。第一頁上的男人照片是黑白列印的,算不上清晰,這沒什麼關係,他認識這個男人。

    "見鬼。"徐徐詛咒著,昨天夜裡自己居然沒注意到這股噁心味道,"它們就沒在哪個晚上爬進你夢裡咬你嗎,讓你身上掛滿幾百個那什麼玩意兒,哈哈哈。"

    "你直接說出來好了,看不出你還真害羞。"孫鏡的話讓徐徐的尖刻笑音效卡了殼。

    這疊文件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封面男人的詳細資料。他的名字叫文貞和,現年五十八歲,上海博物館甲骨部主任。

    上海博物館館藏的甲骨文物並不多,所以甲骨部和其它的書畫部、青銅器部的規模不能比。文貞和這個主任下面,只有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研究員,還有幾個時常更換的實習研究生。這同時意味著,他對博物館的甲骨事務有著完全的控制力。計劃里,他是最關鍵的人物。

    在這裡有文貞和公開或不公開的信息,網絡之外,老千們總有一些其它的渠道打探情報。徐徐幹這些的速度很快,孫鏡一頁頁翻過去,目前看來質量也不錯。

    離異,獨居,性格有些孤僻,和鄰里不太往來。給人的印象是埋頭學術的學者,孫鏡知道,文貞和在甲骨學方面的確很強。

    他長了一副大骨架,削瘦,腦袋格外小,搭配得很不讓人舒服。在他沒精神的時候,會讓人覺得猥瑣,有精神的時候,就變成了個頑固倔強的老頭。總之,並不是個好打交道的傢伙。

    但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攻不破的堡壘。文貞和很吝嗇,他右手食指和中指間的皮膚是焦黑的,因為他總是把煙抽到燒著手為止。兩年前他買了個煙管,現在他終於能把菸絲抽得一根都不剩。

    在此之外,女性研究生更容易被他接納。他的許多同事都認為,要不是學這一行的女人實在不多,文貞和的實習生里決不會出現男性。他熱愛和異性實習生一對一的談心,在中國你很難說這算不算性騷擾,總之女人在他的部門裡呆不了多長時間。

    好財又好色,這樣一看,又仿佛不難對付。

    "但這未必有效。"徐徐說,"韓裳和文貞和接觸過,她出了兩百萬,而且長得一點都不醜。"

    "未必。"孫鏡用相同的兩個字表達了不同的意思,"你從錄音里該能聽出費城在韓裳心裡的地位,我不覺得她會願意把自己最大的優勢轉化成武器,而且對象是這樣一個老男人。至於兩百萬,那是給博物館的,文貞和自己可撈不著。"

    "還有。"孫鏡合上資料,"我可以補充一點你這裡沒有的。他的倔強沿伸到了學術領域,即便他是錯的,你也很難說服他。所以,我不認為一個這樣性格的人,會對他現在的位置十分滿意。我們計劃的成功率應該很不錯。"

    "同意。"徐徐笑了,"所以我已經約好過會兒和仇熙來見面了。"

    那個人也是計劃里的一部分。任何計劃都像一台由齒輪組成的機器,齒輪有大有小,但都必不可少。

    徐徐把交疊起的腿放了下來,在行為學裡這是一個打算離開的信號。可是她很快又換了另一條腿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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