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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不停地寫不停地寫,有一些不清楚的,寫著寫著也就清楚了,就好像是記憶,慢慢的清楚起來了呢。這個小說,是我在兩天裡寫出來的,沒日沒夜地敲電腦,飯都不吃。那個時候,醫生還以為我又犯病了呢。〃
其實我是覺得,精神病人往往會有更超卓的想像力,因為他們不會被可陳規束縛思想。但我當然不能這麼對林賢民說。他現在的狀態,恐怕最擔心的就是別人認為他的毛病還沒好。列印件上的行距較寬,但不管怎麼說,《新世界》總也有近十萬字。兩天寫完,等於一天五萬字,我的天,我的紀錄是一天寫了六個版兩萬字,花了十小時,這還是新聞稿件,所有的素材都先採訪好了的。五萬字的話,一秒鐘一個字要連續打近十四個小時呢。
"兩天裡寫出來的啊,這可真了不起。〃我咂著舌頭說,"而且以你在小說里表現出的想像力,國內大多數的科幻作家,都達不到這個水準呢。"
"您多指教,您多指教。〃"談不上指教,這樣一部作品,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但老實說,以出版來說,可能還要再進一步琢磨琢磨文字和故事。丨丨"嗬,我也沒想一步登天。這是第一部,我只是搭了個框架,這個神奇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天是什麼樣的地是什麼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生靈又是什麼樣的。還有許多許多的故事,這兩天一直在我腦子裡冒出來,我得把他們都寫出來。然後我再一併修改。"
看起來還是個大系列。不得不說,每個小說初學者都有建造一整個世界體系的雄心壯志,但能完成的少之又少,而且,小說並不是寫得越長越偉大。
我和林賢民非親非故,自然不會去說這種話。再說人通常很少會聽勸的,非得自己撞過才知道。
接下去他幵始和我大談這個幻想中的世界,有些是寫在小說里的,有些則是他新想出來的。他的設定真的不錯,這個絢爛的世界常常要為其絢爛付出代價,天空中時有一角色塊擴散開,掩蓋整個天幕,流星雨到處,無數生靈死去。如果那個世界也有朝秦暮楚這個成語,那絕不會是貶義,因為那就是世界的真實狀態。生命就是一場狂歡,最好的結果是在盛幵時結束,而更多的時候也許就死在下一刻。那個世界的情感,是最熱烈、最狂放、最恣意的,《世說新語》里的魏晉狂士,與可一個蝌蚪人相比,都是害羞的少女了。
"你這個蝌蚪人的世界,和國內一個科幻作家劉慈欣寫的《三體》里的三體星倒是有幾分相似。丨丨我想起剛看過的-本小說。
"啊。"他顯得有點沮喪。"當然還是有不同,三體星也是自然條件差,隔段時間文明就會毀滅一次,所以三體人想的是怎樣逃離三體星。而你的這個世界,蝌蚪人想的是怎樣綻放出生命最濃烈的顏色?從情感上,我更喜歡你的設定。"
他連聲說謝謝。然後若有所思。"世界毀滅啊。丨丨他喃喃自語。我們聊了有兩個多小時,快到晚飯時分,他告辭離去。〃有時間的話,我把想出來的一些蝌蚪人的故事和你說說,你給參謀參謀哪些值得寫出來。〃臨走時他說。
"行。〃林賢民走後不多久,護士來告訴我,我等待的電話終於來了。我快步走去服務台,拿起擱著的電話聽筒。
我心裡想著我應該說英文還是曰本,拿到聽筒脫口而出的還是:"你好,我是那多。〃
聽筒里回應的居然也是中文,雖然有稜有角不怎麼順溜。〃那多先生你好,我是海勒國際的桂勇,何夕已經把您的情況和要求傳達給我,是否方便麵談?〃"好,什麼地方,什麼時間?〃"我就在友和醫院的正門口。〃
正門斜對面的路邊,停著一輛銀灰色的凌志。我看了眼手機,還是全無信號,無疑桂勇是用衛星電話打的。晨星報社窮得很,全報社都沒一台衛星電話,要說這玩意兒就萬把塊錢也不貴,要是來日本能配台這個,就方便多了。
看見我出來,凌志的大燈閃了幾下,然後一個留著大鬍子的中年男人從車裡走出來。金髮藍眼,身材魁梧,典型的日爾曼人。這並不令我意外,電話里的口音就能聽出來他不會是中國人,恐怕因為創始人范海勒的關係,海勒國際里的許多人都起了中國名字吧。
打招呼,握手,然後我們鈷進了車后座。他看了眼我帶著的手提電腦,說:〃我能先看眼照片嗎?〃於是我把丨見頻放給他看。放的時候他有幾次忍不住驚嘆,但說的是法語,我完全聽不懂。視頻結束,他吁了口氣,對我說:"這簡直是個奇蹟。短短的幾天?就有了以往要幾十代才能產生的變化。它在哪裡?""在我這裡。"我笑笑說。"應該怎麼講,開門見山,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是海勒國際幾個基因項目的牽頭人,幾年前我就知道你,很高興今天和你見面。〃我笑著點點頭,心裡想,這不還是在寒暄,哪裡開門見山了。〃這次我們來了五位研究人員。來這裡之前,我們已經開過會,如果你手上的東西有價值,那麼"他聳了聳肩,"可以滿足你的一些要求,當然是有限度的。但關鍵是,你的要求到底是什麼,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們所做的一切,和你的專業領域完全沒有關係。哦,還是你打算寫一篇獨家新聞?"
〃當然不是,這樣的新聞就算我寫出來,也會被編輯槍斃的。太聳動的新聞不適合中國國情。〃
〃槍斃?〃他嚇了一跳。我揮了揮手:"我是說通不過審核。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我忽然卡殼,不知該怎麼對他講。我最終是想要知道,梁應物到底隱瞞了我什麼,最初照片裡的東西是什麼,是否真的失蹤。我想海勒國際的派遣小組也許會知道這些。即便不知,我也能了解更多關於日本變異生物的內情,這有助於我作出正確的分析。
顯然這些彎彎繞繞,不合適直接對桂勇說。
"聽說這次核泄漏,全球許多研究生物變異基因突變的科學家都來日本。"
〃對,而且來了之後,現在有許多跡象表明,我們面對的生物突變,是前所未有的。就像你的無甲龜,美軍當年在太平洋一些海島上進行實彈核爆,幾十年後當地的生物都還沒有突變到這樣的程度。當然福島的核泄漏造成的輻射要高於實彈核爆,可是車諾比事件後,也沒發生這麼嚴重的突變。這真是讓人興奮,如果能解開其中奧秘,將是決定性的一步……"
我咳嗽一聲打斷他:〃你們這些來自不同地方的研究人員,相互之間會交流嗎?〃
"有最基本的信息交流,這樣才能保證不浪費時間。這是在災後的日本,可一方所具備的資源都是極有限的,包括設備在內,都要整合。但更深入的研究,當然是各家做各家的了。現在主要是做一些收集工作。實際上,我們的住所、實驗室都是在一起的。"
我精神一振,問:"是你們的住所和你們的實驗室在一起,還是所有的非日本科研人員都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其實也包括日本的幾個團隊,我們的基地就在田村市,也是一所醫院,空出了一_,吃、住、工作都在裡面。我們的所有發現,都必須和曰方共享。〃他聳了聳肩。
顯然各方都會留一手,這是不用說的。〃有沒有來自中國的團隊?〃"有一個,掛著的牌子,是上海長海醫院。
嗬,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家醫院在這方面有研究課題組。"
哈,就是這個了。打著長海醫院幌子的X機構。桂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奇特,看來他心裡也是有幾分了解的。
"那麼,我的要求就是兩條。第一,可以自由出入你們的研究基地;第二,共享你們在日本時的信息和研究成田"
"我們的研究成果不能透露給你。丨丨桂勇立刻搖頭。"我只要最基本的,事實上你們在日本的現有條件下也不可能深入研究,需要的話我可以和你們簽保密協議。〃桂勇想了想,然後伸出手來和我一握。交易達成。〃那麼,我們去取你的寶貝吧。〃桂勇說。
凌志車開進友和,我問桂勇:"那麼這無甲龜你拿回去,也要共享嗎?丨丨"當然。丨丨他說,"不過我們擁有這生物的研究主導權。〃然後他撇了撇嘴,補了一句:"和曰方共同擁有。丨丨開門進房間,桂勇掃了一眼屋內格局,指了指廁所。我搖搖頭,走到衣櫥前,把門打開。我期待從他的臉上看到驚嘆的表情,這幾乎是必然的。然而他只是往裡面掃了—眼,就又望向我。我側頭一看,天,無甲龜呢?衣櫥里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了。
逃走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P逭後我意識到現場並沒有繩子,如果是無甲龜自己逃走的,它不可能還綁著麻繩。
我只離幵了一會兒工夫,頂多也就二十分鐘,還鎖了門。剛才開門鎖時,沒感覺異樣,難道是有鑰匙的人,醫護人員,或者山下?
桂勇看我的神情,也知道出了問題,他眼睛四下一掃,用手指指廁所。我衝到廁所一瞧,窗戶敞開著,一地的碎玻璃。
我推開窗,向外張望,看不到人影,窗下是花壇?除了碎破璃外?看不出什麼痕跡。從窗子跑出去的話,第一落腳點受力最大,應該有一個比較明顯的腳印?但也許是因為天冷泥土較硬的關係,我並沒有發現。糙和矮灌木上也沒有因踩踏而倒伏的地方。也許得靠專業的現場鑑識人員來找蹤跡了。
通知了護士房間被人闖入的事,護士立刻報警,幾分鐘後山下也到了,並向我道歉。
因為警力目前緊缺,還要等一段時間,山下讓我先清點一下,少了什麼東西。
我當然不能說少了一隻被綁成綜子的無甲龜,其他物品包括錢、護照等都在,那個人的目的非常明確。
"什麼都沒少嗎,那就好,但你要不要再看一遍?」山下問我。我嘆了口氣,有苦說不出:"確實沒少東西。呃,廁所少了塊毛巾。〃"毛巾?有人偷毛巾?〃山下皺著眉頭說。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少了塊毛巾,也許是怕無甲龜咬人,所以拿毛巾塞住它的嘴?想到了咬人的時候,我的眼睛掠過手上貼著邦迪的傷口,猛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我立刻伏下身去細察地面,嘿,還真被我找到了,在靠著櫥門的地方,有極細微的凝結小點。那是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