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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也伸手,大力拍了拍土匪的後背,感慨道:「你這個渾球,看著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挺通人情世故的。我倒想老婆孩子熱炕頭,等回頭不打仗了,記得常到老哥哥家裡坐坐。」趙半括聽到這話,笑了一下,沒想到軍醫和土匪還稱兄道弟起來,看看表,已經八點來鍾了,就打了個手勢,說道:「你倆回頭再嘮,該上路了。」土匪回頭就哎了一聲,手撐著地站了起來,伸手去拉軍醫,軍醫卻沒有動。「嘿,你這老鬼,還賴上了,別坐啦,回頭該凍壞了。」土匪了過去,使勁一拉,眼看軍醫的屁股已經離開冰面,但很又坐了下去。趙半括愣了一下,不知道老糙包搞什麼名堂,走過去蹲在他面,問道:「你怎麼了?」軍醫擺了擺手,說道:「沒什麼,你們走吧。」「什麼?!」小刀子躥了過來,上下看了一圈,「你也沒什麼兒,別拖後腿,趕緊走。」軍醫搖搖頭,扶著腰,慢慢道:「你們走吧,我腰不得勁兒。」趙半括心裡一顫,走過去細看,猛然發現軍醫的腰以一種奇怪姿勢向後彎著,手再一摸,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看來軍醫的腰被砸斷了。他心涼了,想到他們都沒事,軍醫卻出了狀況。在雪山上傷了脊梁骨,根本不是能不能走的問題,大雪地里沒有養傷的條件,基本沒有恢復的可能,而且誰知道後邊還有什麼事在等著他們。身為職業軍人,趙半括一下就知道後果會怎樣,眼睛就紅了,怕軍醫看到,頭就扭到了一邊。土匪背靠軍醫蹲了下來,說道:「來,老哥,我背你走。」軍醫搖頭道:「一背就徹底壞了,你們走吧,我在這兒待著還能多做做白日夢。」趙半括心裡知道,脊樑砸斷後,是不能隨便動的,一動人就完了,當下所有話都沒有了意義,所有人都沉默了。僵了好一陣,頭頂上傳來撲簌簌的聲音,抬頭去看,坑外竟然開始下雪,在洞口迅速凝結然後跟水汽混合,一分鐘不到,口子就小了一圈。趙半括吃了一驚,照這種下雪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坑頂就要被冰封住了。趙半括知道已經不能多待,但軍醫怎麼辦?真的放他在這裡等死?他完全沒辦法下這個決定。一下子他煩躁得很,抓住小刀子狠狠地問道:「告訴我,如果廖隊長在這裡,他會怎麼做。」大家都看了過來,小刀子不反抗也不說話,冷著臉,王思耄走過來拉開他們,低聲說道:「半括,你不是他,別勉強。」趙半括把槍托往地上一頓,喝道:「他娘的,那我要怎麼做?」王思耄嘆了口氣,扳過趙半括的肩膀,直視著他:「趙隊長,路都是自己選的,老糙包他自己也明白,有些時候,作出決定的其實不是你,而是我們自己。」趙半括愣住了,他看向軍醫,軍醫竟然閉著眼睛哼起了歌,仔細去聽,居然是他們軍隊裡人人傳唱至少是人人都會的《十八摸》,本來yín盪的要命,這時候聽他一唱,不知道怎麼的變得有些悲涼。趙半括心裡跟著一震,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看著軍醫,暗道:「老糙包,你真的已經做好選擇了嗎?」軍醫已經轉過了頭去,向著坑壁完全不看他們,甚至手裡打起拍子,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yín盪的歌詞在冰坑裡迴響,趙半括終於嘆了口氣,硬起心腸轉身擺了擺手,道:「走。」隨著這聲走,一包東西飛了過來,趙半括低頭一看,是醫藥包,歌聲停了,軍醫的聲音傳了過來:「秀才,把這東西帶上。」趙半括不敢回頭,撿起來背在肩上,帶領一幫人開始往上爬。因為有那道雪坡,他們沒費太多事就爬了上去。站定後,只聽見軍醫的歌聲越來越弱,趙半括忍不住跪了下去,老J上去把他扶了起,說別難過,他會上天堂。這邊土匪點了根煙,插在洞口上,大聲說了句:「老哥,我走了!」跟著軍醫啞著嗓子吼了回來:「爺們兒都慢慢走!我不送了!」第四十二章 基地趙半括一咬牙,心裡說著老糙包走好,頭也不回地往外邁步。十八摸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完全聽不見了。大家沉默地緩慢走著,每個腳步都踩得格外堅決,除了雪地受力響起的嘎吱聲,有漫天的雪花陪著冷風呼嘯。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刀子突然叫了聲:「小心。」趙半括站住了,茫然地看向刀子,就聽他喊了聲:「注意腳下。」低頭才發覺腳前多出了一條傾斜的坡道,一下冷汗就逼了出來。他定了定神仔細觀察,發現雪地震出了很多裂fèng,其中有一道別大,直接就在路的側面開出了一個小型的滑坡帶,而他就站在坡的邊緣,不是小刀子叫住他,可能就掉下去了。再往下看,斜坡下居然有一條寬寬的冰路,趙半括蹲下身子觀察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條冰路應該跟他們腳下的路平行,這裡恰好是下行冰路的盡頭,剛才的冰坑塌陷引起滑坡震動,就把兩條上下不交接的路連到了一起。更讓人驚訝的是,冰路上明顯出現了雜亂的腳印痕跡,趙半括心裡一動,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可能性。難道這裡是鬼子秘密下山的道路?如果軍醫沒有撒尿炸裂冰坑,是不是他們就發現不了這條道,雖然從運氣上來說這可能算是因禍得福,但對軍醫來說,又算是什麼?老J過來摟著他的肩膀說道:「趙,我很遺憾,但我們沒有間悲傷了,飛機應該就在往上一點的地方。」趙半括緩和了面色,長呼一口氣,讓情緒平緩下來,回頭對他人說道:「大家注意搜索,飛機的殘骸應該就在這裡。」幾個人順著秘密通道往前走去,卻是繞到了雪山的背面,地勢雖然比前邊險峻,卻沒了那種大面積的斜坡。從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放眼望去,那裡白雪皚皚,看上去乾淨純粹,但在趙半括眼卻代表了一種什麼都沒有的失望。老J看著眼前的景象,也有些發愣,趙半括問道:「你不是說應該在這裡?」老J走出幾步,拿出望遠鏡看了一會兒,才道:「本來應該在,但如果我推斷錯誤的話,反而是好事。」說完嚴肅地道:「趙,我們馬上搜索一下這裡。」說完也不多解釋,率先開始搜尋。沒多久,土匪先找到了一大塊金屬碎片,不是鐵也不是鋼,搞不清是什麼做的。老J一看就確定那是飛機上的東西,隨即讓他加大搜索範圍。但第二遍找下來,除了找到一些更大的金屬碎片外,再也沒見到類似飛機尾巴之類的大物件。隨著越來越多的飛機殘骸被找出來,每找到一樣,老J的面色就陰沉一分。碎片找到不少,可是正主兒卻毫無蹤影,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絕沒有可能藏下半架飛機。趙半括心裡疑惑,就再一次問老J:「你是不是估算有偏差?」土匪在旁邊煩躁起來,直接頂了一句:「J長官,不會是你搞錯了,讓我們白跑一趟吧?」老J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親愛的趙,看來我們遇見了最糟糕的狀況。日本人先到了這裡,還把它運走了。」趙半括不由得一陣苦笑,心說這任務果然就沒那麼輕鬆。飛機尾巴不見了倒是有了解釋,但對他們來說可就麻煩了。這時候也不可能直接放棄,萬事得先找到被運走的飛機再說。於是,趙半括把隊員們分成四路,繼續四個方向仔細尋找。很快,往山頂的路傳來了信號,日本人好像在那裡建了一個基地。老J立刻要求大家到基地尋找,士氣一下低落下來,大家悶頭前進。黑夜已經把一切徹底遮住,唯一的光源是趙半括手裡的手電,為了防止暴露,他們只敢開這麼一支。老J一直端著槍跟在他身邊照應,作為他的協從保障。美國人就這點好處,不管多大的官,一律把自己當普通人,跟士兵同吃同住,這點很得人心,那個聯軍最高統帥史迪威就是因為脾氣好,總和士兵一起訓練而被他們戲稱為老喬。他們已經冒雪走了快兩個小時,腳已經麻得沒了任何感覺,只是機械地往前挪動。大雪紛飛,大家不得不戴上防毒面罩,用來減緩雪打到臉上的痛苦。抹了一把積雪,趙半括吐出一口氣,看了看老J,他已經成了雪人,除了面罩的呼吸嘴裡還能看見一股白氣,其他地方完全是一片冰白。趙半括上去拍了拍,把他身上的雪震掉了些,沒拍兩下,老J突然也拍了他一把,回身揮動了幾下胳膊迅速蹲了下來。頓時趙半括也蹲到了地上,老J挨著他,掀開防毒面罩說道:「趙,你看前邊。」防毒面罩的眼鏡有些擋光,趙半括看前頭全都是黑的,於是也把面罩摘了,立即發現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風小了很多,再往前看,面前不遠處是一大片平整的坡地,三面環繞著黑黢黢的山壁,一面臨空,他們待的位置就是臨空的那片區域,風雪都被擋住了。坡地上影影綽綽的,好像有些人工建築,有些呈現出聚集起來的類似圓形的形狀特徵,一些暗黃色的光亮照了出來。這肯定是鬼子建在這裡的基地。土匪就上來問道:「隊長,怎麼辦?」趙半括想來想,領著大家,弓著腰小心地沿著道路邊緣摸索過去。來到坡地的邊緣再往上看,那些黑影更清晰了,探照燈的光線雖然不是很足,但借著光亮也已經可以分辨出是黑影是連成一片高大建築物,形狀很奇怪,有些不到十米高的連體屋子是圓形的頂,整個建築物四面都有鐵絲網。正面入口處站著四個衛兵,周圍還有一隊鬼子兵在小跑著巡邏。他們終於到達任務的終點,但是這個基地看上去規模很大,裡頭不知道有多少鬼子,想干點什麼好像會很棘手。趙半括重新矮下身去,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辦。光剛才看到就有十多個鬼子,即便只面對那些衛兵和巡邏隊,硬幹的話也很吃力。土匪說道:「隊長,咱們在暗處,火力又猛,從側路直接硬沖死掃死他們吧。」王思耄立即搖頭,說道:「雖然依現在的火力可以直接殺掉那一些人,但萬一驚動了裡頭的鬼子,以你的打法,我們連逃的時間都沒有。」趙半括很是認同,點頭道:「對,我們只能想別的辦法。」說著,就聽小刀子道:「巡邏的小隊人數多點兒,我去把他們引開。你們負責幹掉守衛。」土匪就詫異起來:「刀子教官,別逞能啊。」刀子瞟了他一眼,直接從側面找路繞了上去。很快,巡邏兵往基地後面巡視過去,就聽有人喝了一聲,接著槍聲伴著嘰里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趙半括知道是刀子行動了,也說了聲上,所有人都低著身體,往守衛那裡摸了過去。昏暗中,趙半括沒看見其他人都藏在了哪裡,但是很快,—槍響,正面的一盞探照燈被打滅了。幾乎是同時,槍聲從四面響起,離趙半括不遠的守衛大叫起來,趙半括馬上打了一槍,直接把他干翻在地。不到一分鐘,守衛全被打死,趙半括怕基地里的鬼子出來增援,招呼一聲,所有人立即退開,重新退回到黑暗區域。靜了幾秒,卻發現基地一片死寂,一點動靜也沒有。再聽一聽,基地後面然響起砰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