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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確實是鬼子窩燒了起來,碉堡後頭有一大片綠黑色的人工建築,一團又一團的黑煙正從木不木石不石的營帳里冒出來,翻滾著沖向天空。整個營區大得一眼看不過來,嗆人的氣味和東倒西歪的建築,明顯告訴他們這裡經歷了一場大襲擊。趙半括吸了口氣,舉著槍朝碉堡走過去,一路看下來,有的建築居然被掀翻了,建築土方和遮蓋物飛得到處都是,裡頭更是血肉模糊,屍體爛得不成人形,也不知道是不是機槍手。這種破壞力不是幾個人可以辦到的。再看營地里大小不一的簡易營房,竟然沒一個是完整的,現在基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有的還冒著濃煙,各種物品和設備都亂成一團,已經不能用狼藉來形容。長毛皺著眉頭,挑開一片倒塌的廢墟遮蓋,趙半括看到裡面躺著兩個鬼子的屍體,已經裂成了幾塊。阮靈低呼了一聲後退幾步,長毛看了她一眼,直接繞開屍體繼續往裡走。經過了一排倒塌的破爛營房,中間位置的地面上,開始出現倒塌的大樹,斷裂的枝幹到處都是,直接把簡易帳篷壓成了布餅,一些鬼子顯然來不及躲避就直接被壓死在裡面,裂口處都露出身體。地面上更是亂七八糟,泥土被翻了出來,印著古怪凌亂的痕跡,一眼掃過去就像什麼大爪子撓過一樣,上面還躺著缺胳膊少腿的鬼子屍體,眼睛無一例外都瞪得大大的。這裡發生了什麼,大軍襲擊?為什麼阮靈會說他們出事了?趙半括摸著頭,思考著一些可能。第一次次爆距離現在也就不到半天的工夫,廖國仁如果真來過這裡,就算跟這裡的鬼子有什麼接觸,結果都絕不可能是現在這種。他和王思耄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破壞力,這裡一看就是被某種力量強大的第三方弄出來的。再想,廖國仁拿著盒子,難道他把那鬼東西引到這裡摧毀了這個營地?但也不太可能,那鬼東西再他娘的厲害,也不可能幹掉一個營的鬼子吧。這時也沒時間多考慮,前邊不遠處看起來有營地工事,應該是鬼子的指揮部,那裡估計會有什麼機密文件,先過去看看再說。長毛轉眼就衝到了最前邊,趙半括拉著阮靈在後頭戒備。跑近了幾步,到了最大的廢墟前,長毛忽然叫了一聲直接沖了出去,趙半括趕忙追上,抬眼就看到長毛從幾具屍體旁邊拿起一個東西,馬上叫道:「菜頭,盒子在這裡!」趙半括抬眼看到了那個黑黢黢的盒子,心裡一震。為什麼它會掉在這裡?廖國仁呢?對於他來說盒子是至關重要的,難道他已經用盒子換回了小刀子然後撤了?為什麼又埋在鬼子身上不像正式交接?趙半括內心的疑惑無法解釋,走過去把盒子拿過來,從旁邊一具鬼子的屍體上扯下衣服,包起來放在了背包里,心想不管怎麼說,這東西肯定有用,先收好再說。剛弄好,右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咳嗽,他心裡一動,下意識叫了聲隊長,同時扭頭看去。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張滿臉是血的臉。第九章 對峙「砰!」長毛先發制人,抬手就是一槍,子彈擦著鬼子的身體打進地里,雖然沒打中,但逼得鬼子一個側翻,倒地後努力想爬起來,但身體發著抖,動了半天還是躺在地上,一雙眼睛死死地看向他們。趙半括馬上把槍對準那鬼子,大聲喝令不要動,長毛上去就是一腳,兩個人謹慎地走近,好傢夥,那鬼子的袖子和領口別著兩顆星,還他娘的是個上尉!在趙半括的抗戰生涯里,幾乎沒見過活的鬼子俘虜兵,一般都在你接近他時自殺,或者趁你過去的時候拉開手雷搞同歸於盡的把戲,眼前這個日軍上尉,放到平時別說俘虜,見都沒見過。這個上尉倒也硬氣,死盯著長毛沒有說話,手卻往身下摸去。趙半括一看他玩貓膩,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槍托,上尉悶哼一聲翻倒在地,身下露出了一把短鞘指揮刀。長毛罵了聲狗日的,一腳把刀踢開,順便又給了上尉一下,罵道:「我日你先人的,還想暗算老子,我他娘崩了你。」趙半括看那上尉已經不太能動了,怕長毛再打直接就見閻王了,喊道:「別打了,死了就沒用了。」長毛呸了一口,恨恨地說道:「不看你他娘是個官,老子非活剝了你。」趙半括看了看四周,煙霧還是很濃,也沒看到其他活動的人,心說這上尉搞不好是唯一的活口,就把槍一抬,把落在後頭的阮靈拉了回來,讓她用鬼子話問問軍營里發生了什麼事。阮靈看樣子比原先清醒了些,趙半括的槍口對著她,只是微微搖頭,表情有些奇怪。趙半括又喝了一句,她才看著日軍上尉,停了幾秒問了些話,上尉並不太理睬,說了半天才慢慢地回一句什麼。等了一會兒,趙半括終於忍不住,問了聲:「鬼子都說什麼了?」還沒得到回覆,突然見廢墟後頭閃出一道黃影,一下就搶到長毛身後。趙半括下意識想喊小心,還話還沒說完,黃影就已經到了長毛後頭,雙手鉗了上去。長毛微愣了一下,第一時間抬起手肘狠狠往後撞,動作看起來不大但非常毒辣。那黃影的動作硬生生改了,右臂往下一擋,左手馬上打向長毛的側腦。長毛身子一低,沒占著絲毫便宜,一邊手臂上迎,一邊迅速往後轉身。那人一記短拳擂在了長毛的肋骨上,幅度看著不大,手臂沒有任何拉開蓄力的動作,長毛卻立刻仰倒在地。等他上身一抬想要站起來,那人搶上一步,抓住長毛後腦的頭髮往地上一摜,長毛一下就不動了。趙半括眼睜睜地看到那人兩三招就放倒了長毛,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對長毛的身手還算了解,不說玩地雷,身體素質和戰鬥力也是非常不錯的,沒想到現在竟然兩下就倒。猝不及防下,趙半括立即掉轉槍口指著那人,那人馬上又抓住長毛的頭髮把他提起來擋在身前,一雙眼睛冷冷地看向了趙半括。這人一身土黃色軍裝,個子很高,雖然面色平靜,手裡也沒槍,但趙半括還是明顯感受到了他散發出的強大殺氣。這時候他反剪著長毛的左手,另一隻手屈起夾著長毛的脖子,竟然一步一步向趙半括走了過來。趙半括沒有近距離面對過這樣的鬼子,猛然間有些震驚,轉頭對阮靈喊道:「讓他放開長毛!」阮靈顯然也被震住了,站在那裡驚訝地看著。趙半括死死盯著那個軍曹的臉,嘴裡又喊了句:「快點翻譯!」阮靈才回過神,急忙說了一通。那軍曹倒是不再動了,但從他的眼神和神態分辨的話,他完全沒有被槍指著的緊張僵硬,而是充滿了不屑。趙半括心裡的邪火一下躥了出來,繼續吼道:「讓他放開長毛,不然老子開槍了。」阮靈這回很迅速,當即就把意思傳達出去,軍曹卻還是把長毛夾在身前擋著,沒有放開的意思。而長毛眼睛閉著,胸膛看起來還在起伏,應該是昏了過去。正在氣氛凝重的時候,軍曹又往前走了一步。趙半括不再喊話,直接嘩啦一聲拉開槍栓,軍曹冷冷地看著,忽然又是一步踏了出去。趙半括這下真的火了,這人到底是瘋了還是覺得他沒有殺傷性?被蔑視的侮辱讓他扣著扳機的手都抖了起來。眼看軍曹又抬起了腳,趙半括心裡大急,如果他真的開槍,他不能確保不傷到長毛,但是不開槍他也不能確保他和長毛的安全。忽然間瞟見那個日軍上尉有氣無力地靠坐在那裡,趙半括心裡一動,猛然槍口一轉對準上尉,另一隻手拔出1911指著阮靈,大叫:「讓他站住,不然我就把上尉幹掉。」說完,趙半括的心狂跳起來,他根本無法把握軍曹下一步的行動,只能故作鎮定地看著。軍曹好像是猶豫了一下,過了幾秒,邁開的腳終於定在了那裡。趙半括暗暗鬆了口氣,這才感覺後背已經濕透了。但接下來該怎麼辦?趙半括一時間也沒想到什麼法子,只是穩穩地端著槍,心裡快速地想著。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在戰場上遇到過各種困難局面,每次都是痛快解決,從來沒有和鬼子這麼近距離對峙的經歷,一下感覺非常怪異。按理說遇到鬼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是戰場上毫無疑問的生存法則。但現在長毛在對方手上,他難免瞻前顧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忽然發現軍曹雖然還是表情鎮定,但眼裡好像出現了一絲焦慮。視線再一轉,就看見日軍上尉面色更加慘白,眼睛微微閉著,也不知道傷在了哪裡,一副廢人的樣子。另一邊的阮靈在1911的槍口下也是僵硬地站著,眼神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四周寂靜無比,連鳥叫聲都聽不見,陽光灑下來,本來應該愜意悠閒的場面,卻因為滿地燃燒崩塌,變得極其怪異。幾個人就這樣或站或躺,以奇怪的姿勢定在這幅畫面中。在這種靜止狀態中,趙半括逐漸對時間的概念越來越模糊,當他發現自己眼中的畫面忽然出現一片模糊時,心裡陡然一驚,明白自己已經開始走神,再這麼下去脆弱的平衡馬上會被打破。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半分鐘,最先打破僵局的,是一陣滴滴聲。趙半括渾身一震,扣著扳機的手緊了一下,立即意識到這是背包里的盒子發出的。短小而急促的聲音接連響起,趙半括雖然最早被微微干擾了一下,但馬上排開雜念,繼續專心瞄著日軍上尉。幾乎是同一時間,本來奄奄一息的上尉卻猛地睜開了眼睛,更奇怪的是,趙半括居然從中看到了一絲恐懼。事情一下不對了,正想看看軍曹的反應,對面的叢林開始劇烈動了起來,樹木倒地的聲音混雜著巨大的嗡嗡聲驟然響起,有什麼東西迅速向他們移動過來。趙半括一下意識到問題所在,對面軍曹冰冷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變化,但還是穩穩地站在那裡。轉瞬間,叢林的響動向他們推進了不少,已經隱隱可以看到樹木倒下的影子,忽然一陣氣浪打過來,幾個人頓時撲倒在地。嗆鼻的氣味里,趙半括馬上站起來想把槍繼續指向上尉,但慢了一拍,軍曹已經滿身是土地站起來,忽然把長毛一松,一個箭步躥到上尉身邊,一把拉起背上,毫不停頓地往營地外面跑去。趙半括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等軍曹背著人已經開始往外跑,他才手一抬三連發射過去,但那軍曹一個錯身就閃到斷壁後面,發足狂奔而去。這時候趙半括也顧不上軍曹了,上前扶起長毛,長毛估計是摔到地上震醒了,扶著脖子咳嗽了幾下,張口就是一陣怒罵:「娘的,死猴子敢暗算我,老子非要他的命不可!」趙半括聽他話里的意思,是要追上軍曹找回場子,急道:「快走,怪物來了!」長毛咳嗽著從地上坐起,一看叢林那一面,面色一變,跳起來就跑,叫道:「我日他先人,快點跟上那兩個鬼子。」趙半括拉過阮靈跟上去,問道:「跟他們幹嗎?」長毛的腳步有些踉蹌,很快恢復了正常,叫道:「這是鬼子的地盤,他們比咱們熟,跟上去的話目標也多些,怪物總不會只揀咱們吃。」說著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