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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趙半括心裡有些感動,雖然知道參謀長這麼說是為了安撫他,但話里的情意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再不識好歹,也不能不認同這一點。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不說話,有些問題,不是夸兩句就可以解決的。參謀長看他還保持著沉默,就笑了笑,又轉了個話題,說道:「你知道你們從野人山裡帶出什麼了嗎?」趙半括茫然地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道,而且他現在也不想知道了。上次跟小刀子和軍醫分別以後,他已經想清楚了,主觀上己完全不願意再跟野人山的事有什麼瓜葛。參謀長看他不說話,突然壓低了聲音又加了一句:「那東西,你想看嗎?」趙半括心裡一驚,那種淡然瞬間就崩潰,那種即將得知秘密的巨大誘惑讓他險些就說出想看,但他立即就忍住了。這些日子來,那些為了任務丟掉性命的小分隊成員時不時跑到他的夢裡,任務的整個過程也讓他夜夜噩夢一次又一次驚醒,他己經完全沒法恢復到以前的狀態,而現在參謀長這樣舊事重提,一下讓他心裡充滿了憤慨和排斥。他忍不住張嘴反問道:「我不想知道那是什麼,可我想問一下,一個東西就那麼重要?長官,小分隊的那些人,你知道死得有多慘嗎?可他們就那麼死了,值不值得?生死到底是由誰說了算?你們這些長官,還是我們自己?」這話以他的身份來說,可算是大膽至極,趙半括說完就有些後悔,但奇怪的是參謀長並沒有發怒,靜靜地聽完,淡淡道:「值不值得?遠征軍十萬進緬,現在剩下的人不到四萬,你說,那些死了的遠征軍兄弟,值不值得?我說他們值得,但他們的親人呢?他父母呢?也許會認為不值得!但從大面上來說,為國所死,怎麼不值得?國家乃大,個人為小,一大一小里,生死何處?這種事不是你或者我能說通的。不過,你這個問題,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答案,值得不值得,你看了那個東西就會知道!」聽了這話,趙半括很吃驚,也很頭疼。這種論調,他以前完全聽過,國家和個人的關係,放在以前,根本就不是他一個小兵會考慮的事,現在突然有人給他翻過來倒過去地講,新鮮之外,更多的是抓不住重點。矛盾中,參謀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繼續道:「半括,那個東西,如果落入日本人手裡,後果不堪設想,它會直接影響到黨國安危、幾十萬士兵,甚至國內四萬萬同胞的生命!你別忘了,這些人裡面,還有你的父母,你難道想讓慘劇發生?」趙半括不說話,參謀長停了停,換了緩和點的語氣道:「你也看到了,遠征軍不同往日,大反攻已經開始,到時,十萬大軍,都將是你的掩護!」他又看著趙半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你,將是隊長,你可以隨便挑選隊員,你可以決定有關任務的一切。裝備,武器,你能想到不能想到的,都會是最好的。你這次不孤獨,半括,因為你會有十萬兄弟與你同行!」第二十五章 轉變趙半括被那句十萬兄弟同行說得渾身一熱,猛地抬起頭,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參謀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往一邊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一根短樹枝,在地上畫了一通,然後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那塊軟土地上被畫出一幅地圖一樣的東西。參謀長拿著樹枝,一邊在那幅圖上添加著圈圈道道,一邊問他「知道這是哪裡嗎?」趙半括看著那塊痕跡,心裡不由自主湧出一陣感慨,這地方他太熟悉了,他在那裡生死無常地度過了二十多天。他點頭道:「那是野人山。」「對。」參謀長在那塊地圖上又點了幾個點,繼續說道:「這些,是一部位你們搜集回來的鬼子十八師團的駐紮位置,半括,這個對咱們遠征軍說,非常的重要!你懂嗎?」趙半括怎麼會不懂,不然他一路在地圖上專門標註又是為什麼。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日軍駐紮點越點越多,看來日軍在野人山的軍事部署基本都被掌控了,但他記得他們觀察到的日軍駐紮地可沒這麼多,那多出來的又是怎麼回事?他知道那些地點的來路絕對是軍事機密,所以沒敢張嘴問,只能看著參謀長很認真地在地上完善著野人山地圖,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勁,這位長官為什麼要給他看這個?一時間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繼續站著還是閉著眼睛不看?參謀長卻很不在意的模樣,畫了一通然後用樹枝點著地圖的左上,說道:「這裡,是咱們現在的位置,印度阿薩姆邦。」說著移一下樹枝,在另外一個圓圈上點了一下,繼續道:「這裡是於邦。半括,這個月底,咱們的新一軍,就會從這裡,從緬甸野人山南面區域進入,開始徹底的大反攻。」從野人山反攻?這行得通?趙半括有點不敢相信,倒不是懷疑真假,而是他完全沒想到高層會這麼決定這場戰爭的走向。野人山的虧,遠征軍已經吃過;這次還這麼弄,倒是為了什麼?參謀長看趙半括發愣,笑了笑道:「現在的遠征軍,裝備和養都是世界一流,老喬也說過,中國人,是最吃苦耐勞的民族。因為把大自然的力量想得太簡單才折了。不過,咱們絕對不會再步他的後塵。老喬在這點上做得非常好,他給了咱們最好的裝備,再加上那些新的軍事思想訓練,現在的新一軍,已經算是世界最優秀的士兵。」他頓了頓,語氣鄭重起來:「因為你們弄出來的這些日軍駐地資料,軍部也更有信心,日本人既然敢放心大膽地在野人山里駐軍,他們一定想不到咱們這幫最早選擇繞道野人山的遠征軍敢原路打回去。這在兵法上就叫做出其不意。遠征軍再進野人山,絕對不是問題!」這位參謀長的話很有道理,他說的老喬,也就是現在駐印軍最高指揮官史迪威,確實在裝備這種事上一點也不含糊。現在駐紮在印度的遠征軍,清一色的美軍裝備,從武力到穿戴,跟他們最早在緬甸時已經完全不一樣。趙半括很清楚這種升級意味著什麼,畢竟他在野人山里打的那幾場勝仗,裝備上沒有優勢是根本行不通的,這點他完全認同。參謀長看他點頭,就繼續說道:「這個月底,新三十八師會從於邦開拔,他們就是這次大反攻的先鋒,先期攻擊太白加,廖將軍他們也會以新平洋為基地向達羅進攻,之後,幾十萬遠征軍將以犄角對夾之勢,對緬甸和野人山的日軍形成包圍。這次人數和裝備都十分精良,再加上隨叫隨到空軍支援,一定能把鬼子徹底趕出緬甸,也讓中國的東門口徹底清靜。」這種軍事上大的攻擊調動演說,趙半括以前從來沒聽過,現在有一位高官跟他苦口婆心地說,還真讓他心潮澎湃。這些話雖然還不上太詳細,但已經是非常機密的作戰內幕,所以他也知道,這時候他知道得越多,對於拒絕二進野人山越不利。但是,這種消息,他怎麼能夠拒絕?不論是他自己還是其他任何一個遠征軍士兵,打回國內,一雪野人山大潰敗的恥辱,完全就是不需要多說一句的所有人的志向,是全部中國遠征軍兄弟的共同心聲!參謀長好像也說得興奮起來,把風紀扣一扯,對著山風仰起了頭,停了一會兒說道:「半括,我說的十萬兄弟與你同行,是真的!從一個大面來說,這一次大反攻的前期行動,其實都是為你的小分隊進入野人山作掩護,你明白嗎?」趙半括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參謀長嘆了口氣,接著道:「這次的任務非常重要。如果失敗了,這次大反攻即使勝了,也是白勝!我這話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危言聳聽,認為我在忽悠你?但如果你知道任務的目的,就知道一點也不誇張。孫立人將軍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嫡系新三十八師作為第一梯隊?因為他要給你們這幫弟兄最好的掩護!就在這個月底,孫將軍會親自指揮部隊把野人山撕開一個口子,然後其他師團會在左右兩翼用重兵吸引日軍十八師團在野人山裡的主力。到了那時,你們就可以趁亂扎進去。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因為時間已經不等人!日本人也許已經得到了那個東西,我們一定要找到它的位置,得不到也要毀它,不能讓日本人把它帶出去。它實在太重要,不然你以為孫將軍會捨得把他的新三十八師弄到主戰第一位嗎?因為能擔此重任,啃下塊硬骨頭的,只有經歷過第一次遠征大戰的新三十八師才行!」趙半括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已經蒙了。參謀長的話,一層層地揭析原因,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沒法推脫的責任和壓力。他完全沒想到這次二進野人山的任務居然跟遠征軍的大反攻聯繫得這麼緊密,十萬兄弟的戰鬥,全都是為了他們這一小撥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參謀長又是那麼真誠和嚴肅。開玩笑,一個最高長官有什麼要來逗你一個小尉官玩?他很為那些話感動,剛才建立起的拒絕防線開始崩塌。這時,參謀長又加了一句:「倭寇犯國,國家危難,我們的兄弟姐妹、父母親友陷於危難,身為中國人,身為他們的兒子和兄弟,不為此鞠躬盡瘁,你我怎麼有臉再當中國人?半括,你,好好想想。」參謀長的話已經說到了趙半括心裡。日本人的暴行他見得太多了,國家危難也是事實,父親給他的臨行贈言也是盡忠不盡孝,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這不是他自私,而是中華五千年文明,百行孝為先,一切都是為了親恩而運,他不想白白送死,他不願意讓自己的老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才是他不願意承擔這次野人山任務的最大心理陰影。死了什麼都沒了,活著,至少還有可能盡孝。但是小家組成國,國受難,家不存,這點道理,他明白,而鬆口後的艱難困苦,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住,他只是個普通人,他怕失敗。話說到這裡,參謀長伸腳把地上的地圖踢散,轉過身子,往不遠處的碉堡走了過去,走了幾步,回過頭道:「走吧,半括,我讓你看一個東西,你看完後,再決定去還是不去,好嗎?」趙半括還能說什麼,面子,道理,這位長官已經都給足了,他再拒絕就太說不過去了。當然最主要的是,剛才參謀長講的那些話,他已經全都聽進心裡了。咬咬牙,他跟了過去。回到了碉堡里,胖臉軍官和美國軍官他們都不在了,只剩下一掛著上校軍銜的軍官,抱著一個封得非常嚴實的大鐵箱子等在那裡。這直接讓趙半括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他知道,箱子裡,就是廖國仁和小刀子他們舍了命從野人山裡帶出來的,有關那個東西的資料。連那些美國軍官都不見了,可見這些資料的保密級別有多高!想到這裡,趙半括也感到了一絲小小的驕傲。那位上校轉了密碼鎖,咔嗒一聲後,才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轉身走了出去,把大門用力一關。電燈馬上亮了,參謀長又站到了他面前,桌子上的箱子已經被打開。趙半括看到裡面有一個奇怪的東西,還有幾張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