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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居然和趙半括猜的差不多,這個軍曹是大阪人,從小就打獸抓魚,長毛聽了,撇撇嘴道:「你問他,日本那麼大,為什麼跑到中國抓魚?」軍曹聽阮靈轉達後,表情凝重起來,嚴肅地說了一番話。阮靈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看樣子像不知道怎麼表達,長毛頓時哼了一聲,揮揮手道:「行了,我也不想聽他們那些強盜理由。」頓了頓又道:「你就問問他們,為什麼要殺老百姓?敢上戰場的都是漢子,互相砍死也就算了,但這幫畜生對女人和小孩怎麼也下得去手?!」軍曹聽了後愣了幾秒,好像有些不知所措,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才輕輕回答了一句。阮靈這下很快翻譯過來:「他說,這是戰爭,沒有辦法。」長毛馬上就是一頓大罵,趙半括在心裡一嘆,戰爭究竟是什麼東西?不管是什麼,它都不應該把無辜的老百姓卷進來。自己在參軍之前,不也是個普通老百姓?如果沒有這場戰爭,自己應該是在家種田、教書、喝酒、生孩子,過著和父親一樣的生活。但現在,自己卻在一個這麼遙遠的地方,連荒無人煙的叢林也成了戰場。這樣想了一會兒,就覺得一切像夢一樣,有些意興闌珊起來,也沒去聽長毛和軍曹又說了什麼。等他們再度開拔,走到半下午的光景,拿出指北針對照地圖時,才知道他們所在的地方,已經和昨晚的山洞有了很長的距離,照這趨勢繼續走下去,那個鬼東西應該不可能再找到他們了。趙半括摸了摸腰上的盒子,它被泥包得很嚴實,一直都沒出聲,就稍微放心了點兒。然而,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他再去看,長毛和阮靈還有上尉都已經低身趴在了地上,更遠處的軍曹已經不見了蹤影。趙半括暗罵了聲見鬼,立即蹲了下來慢慢蹭過去,長毛他們的架勢不是白做的,一定是軍曹發現了什麼狀況。他們現在已經挨近了一座小型的山峰,等蹭到長毛身邊,立刻發現他的面色很不好,又往前用目光找了找,才發現剛才消失了的軍曹藏在一棵大樹後邊。長毛的眼神和動作緊跟著軍曹的位置往前延伸,明顯能感受到一種緊張。趙半括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這麼警惕,不遠處那片樹林裡樹木種類都很純,看起來都是一類,千萬年生長下來,糾結成了一片軟硬交叉的綠色,但根本感覺不出什麼古怪。等了半天,他忍不住沖長毛道:「你在幹什麼?這裡除了樹還他娘是樹,搞得這麼警惕幹嗎?」「你還真他娘是菜頭。」長毛不耐煩地罵了一聲,「十一點鐘方向。」趙半括按下不慡,往正前方偏左三十度看去,這下就捕捉到了一些異樣。果然,離他們四十米開外的位置,有一塊綠樹雜纏的區域,和其他地方有點不一樣。趙半括不是色盲,他在野人山走了那麼長時間,太清楚叢林裡樹木林糙枝葉混雜,雖然亂,卻有一種自然和諧的味道,而那個位置,亂枝雜葉透出的綠色明顯要比它周圍的綠色深很多,而且某些地方上還多了一些黑灰的斑點,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刻意。不對,那是什麼玩意兒?趙半括有些不確定了,是那鬼東西嗎?怎麼沒有動靜?他又耐心看了一番,還是完全感受不到那玩意兒有一點活物的生氣。他更加仔細地打量著,在心裡按照顏色的差異計算那東西的輪廓,最後算下來,發現那片詭異的雜色物體居然有兩米多高三四米之寬!好大的傢伙!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了上來,趙半括立即道:「那玩意兒弄不好就是那鬼東西,我們撤!」長毛撇著嘴道:「撤個屁,等會兒,那鬼東西多折騰,這個跟死了一樣,等我看清楚再說!」趙半括被噎得沒話,但還是覺得哪裡不妥當,就壓低聲音,語氣里多了點急躁:「不管怎麼說,咱們跑了這麼多天不就想甩掉那東西嗎,有什麼好看清楚的。」長毛不耐煩了,直接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你怕個毛,沒看那邊樹有多密,就算真是那要命的玩意兒,還有鬼子在前頭墊背不是。」說完,又從懷裡拿出兩個手雷和一個地雷,把三個鐵疙瘩纏到一起。趙半括看到連地雷都拿出來了,也就沒法再說什麼,按長毛的脾氣,肯定不會主動招惹怪物,現在這樣也就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態度。退一萬步說,真有什麼危險,長毛這傢伙肯定跑得比誰都快,他現在的意思,也像是以觀察為主。這邊想了一通,長毛已經潛到了軍曹那裡,沖他低聲喊著,趙半括也不再多想,把阮靈和上尉一推,小心地跟了過去。這時候長毛推著軍曹往一邊繞著走,幾個人兩前三後,以樹幹為遮掩,繞著斜線往那團綠色的物體靠了過去。繞了百十米的一個大圈後,五個人終於接近了。視線里還是沒法看到細節,但趙半括能發現那玩意兒的表面幾乎都被樹葉和雜糙蓋住了,奇奇怪怪地透出一股黑氣,而且在他們移動的這幾分鐘時間裡,那團綠玩意兒還是一動不動。趙半括放心了不少,心說真是那鬼東西的話,昨天跟了他們那麼長時間,又在洞口蹲了一夜,現在搞不好是睡著了。正想著這個可能,已經走到前頭去的長毛猛地像被人扯住腳脖子一樣趴到了地上,同時軍曹也匍匐下來,兩個人好像說了句什麼,又直接倒爬了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趙半括下意識把槍口對向了綠傢伙,然後看見長毛爬回來後一臉驚訝,對他搖了搖頭道:「媽的,不是那鬼東西。」趙半括心說不是怎麼還這鬼樣子,長出了口氣道:「那不是更好,看清是什麼了嗎?」長毛微微搖頭,說道:「那東西全身都是樹葉,圓鼓鼓的,我連背面都沒看仔細。」說著像是有點著急,又一把拉過阮靈指著軍曹道:「你讓他再說一遍剛才對我說的話,那東西是什麼?」怎麼回事?難道長毛沒看出來,反而軍曹看懂了?趙半括莫名其妙地看看軍曹又看看阮靈。阮靈也顯得很疑惑,用鬼子話問了一遍,接著軍曹立即就說出了一個詞,趙半括一聽,沒聽懂,但那發音讓他猛地一震,心裡模模糊糊地升起一種想法,但又不能確信。另一邊阮靈聽完軍曹的話後,面色突然變得難看了,趙半括更加緊張,等阮靈張口翻譯的空當,前邊突然響起了幾聲古怪的嗡鳴。那聲音震撼又熟悉,長毛和趙半括的面色一下就變了,轉頭就沖聲音來向看去,立即看到那團一直不動的綠色物體,這時候居然從中間部分開始古怪地轉著,聲音明顯是它發出來的。趙半括驚呆了,愣愣地看著那團綠東西脫落掉許多雜亂的樹葉樹枝,漸漸露出一層黑亮的金屬色。跟著兩條粗壯的圓形物體從背著他們一側的位置轉了過來,黑洞洞地對到了他們的方向上。第十五章 鐵車戰場中訓練出的本能讓趙半括緊緊貼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遠處那個大傢伙,它那兩根類似炮管的東西正在緩緩轉動著,接著綠黑相間的軀體開始慢慢移動,旁邊的樹木在它的前進中紛紛倒下。隨著它的繼續移動,趙半括看得更清楚了,原來那傢伙身上被人為弄上了很多泥巴和樹枝糙葉,不動的時候確實不好分辨,但一移動,立即就能分辨出它有兩根古怪的炮管和分成了三截的履帶。它是輛和坦克非常相像的鐵車!趙半括壓住呼吸透過林糙樹幹的遮掩盯著,在經歷了最早的震撼後,現在的他反倒放鬆了些。如果它是坦克的變種,那麼不管它有多厲害,原始森林畢竟不是它的用武之地,現在他反而最奇怪的是,為什麼它會在這裡?正想著,感覺長毛捅了捅他,趙半括輕輕轉過頭,看到長毛右手懸在空中,食指和中指比了個快跑的動作,同時嘴向身後的叢林歪了歪。趙半括明白他的意思,這東西不是他們能抗衡得了的,找機會溜掉才是正道。於是點了點頭,準備等那東西走遠一點就趕緊撤退。這時候鐵車的移動聲更近了,眼看離他們已經不到二十米,趙半括緊緊壓住身下的盒子,它是吸引鐵車的罪魁禍首,只要它不響,那鐵傢伙估計也找不過來,而且看樣子它應該在找出林子的路,只要走遠了他們就沒事了。鐵車移動的速度不算太快,但趙半括因為擔心盒子會突然響,這麼近的距離下,如果衝過來他們就死定了。所以這不算長的時間裡,趙半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渾身冷汗直冒。不過還好,過了一會兒,鐵車緩慢地轉了個圈,背對他們,慢慢向另外一個地方開去。趙半括緩緩出了一口氣,正準備招呼其他人悄悄退走,猛然看見轉過身的鐵車上,掛著一樣東西。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雖然看不清那是什麼,但是他意識到那玩意兒很眼熟。心念急轉間,他立即抓起望遠鏡看了過去,一看之下,差點叫出了聲。在鐵車背面的卡座上,赫然是一件遠征軍的尉官軍服!尉官軍服他們當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這件衣服看上去如此的眼熟和不祥,讓他升起一股涼意。「長毛!長毛!」他輕輕叫了兩聲,把望遠鏡遞給他,「你看看!」長毛接過來一看,面色也變了:「這,這好像是廖國仁的衣服!」趙半括背脊一涼:「你怎麼知道?能肯定嗎?」長毛壓低身子,好像有些激動:「屁話,你看那制式,這兒除了咱們已經多久沒有遠征軍來了,如果是早先第五軍的衣服,不可能這麼新,這一定是廖國仁的。這種衣服在這種地方不可能有第二件。」趙半括一想也是,心裡頓時不安起來,罵了一聲:「隊長的衣服怎麼會在鐵車上。」越想就越覺得不妙,難道廖國仁他們這時再看長毛的表情,他一定也想到了相同的東西,面色也難看得要命,兩個人面面相覷,趙半括就道:「不行,咱們得去問問。」長毛一把拉住他:「你他娘的瘋了。問誰?問那鐵車?」趙半括咬了咬牙,忽然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雖然他在當時選擇了和廖國仁分道揚鑣,但他深深地知道,三個人去干一件事情,和五個人去干一件事情,成功的概率一定會小很多,他們兩個當時退出,無論從什麼方面都對廖國仁產生了傷害。如果他們當時不走,廖國仁會不會出事?他心裡自責起來,在戰場上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因為自己的決定而死,那會是他最不願意看見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不過,光憑一件衣服也沒法判斷什麼,趙半括遠遠地看著鐵車,心中糾結得要命,幾乎是一瞬間,他就作了一個決定:「長毛,你帶他們先走,我要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怎麼回事?」長毛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可看的?」趙半括苦笑一聲,頓了頓才道:「隊長可能死在這東西手裡,但也可能沒死,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被這玩意兒抓住了,這事我不能不管。」「你他娘能幹嗎?」長毛好像有些憤怒,壓低聲音罵道,「他娘的廖國仁當初沒跟咱們走,我早說就是死路一條,你現在起鬨還有個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