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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一次殺死劉春城時為例,儘管附體在了一條狗身上,腦太歲還是盡了一切的力量,消除痕跡。但是這一次,在一幢無人打擾的別墅里,腦太歲控制的是人,有大把清理一切痕跡的時間,卻什麼都沒有做就逃走了。哦,只是隨便拉扯了兩把王雯的衣服故布疑陣,還有把駝子背上的傷口弄得模糊來了一些。

    結合何夕對附體負面作用的猜測,恐怕腦太歲的情況,是極不樂觀。在這種惡劣形勢下,腦太歲第一要解決的是體內矛盾,而非遠遁。

    以上這些,都是昨晚團長告訴我的。林傑幫我往崑山市公安局打了電話,基本屬實,沒有補充。我覺得再找辦案人員並無太大必要,如果腦太歲沒逃遠的話,也許周圍的居民會發現些蛛絲螞跡。

    這位老漢的房子,就離游醫生的小樓不遠。他極健談,聽我打聽游醫生的事情,張口就滔滔不絕。

    「不是我老頭子迷信,那年開春,妖著呢。你說游醫生,平時多好一個人吶,怎麼會做這種事他有老婆有兒子,日子過得熱騰著呢。再說了,他老婆,那可比死的小姑娘漂亮。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嘿。當然,那是說她年輕的時候。」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問我是誰,為什麼要打聽這些東西。

    我記起林傑幫我杜撰的理由,信手拿過來。

    「你要打聽奇怪事情寫文章,那我告訴您,那年開春,奇怪的事情可不單是這一宗,還有更古怪的呢。」老漢說。

    我忙問還有什麼。

    時間就是游醫生診所出事後的第二天,夜裡下過雨,老漢早晨進山里去,想采些野蘑菇。儘管智蟻科技把整座山都租了下來,但作為在這兒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有的是小路能讓他偷偷溜進山里不被智蟻科技的人發現。

    進山沒多久,眼前的情形就讓他嚇得魂不附體,飛快地逃了回來。

    先是零星的幾具,老漢好奇,壓著恐懼,順著往前走,就瞧見了一大片的屍體。

    當然不是人的屍體,有鳥、山雞、松鼠、黃鼠狼、野兔、野貓、蛇,甚至還有兩匹狼。從前總是有人說在山裡聽見過狼叫,從來都沒誰真的見過。

    這些山禽野獸死得血肉模糊,肚皮翻開,羽毛內臟飛得到處都是。許多蟲子聚在這些屍體旁啃食,好像還有許多蟲屍。那簡直是個人間地獄,老漢顧不得細看,飛也似的掉頭就跑。

    怎麼那麼像中了範式病毒的死狀?我心裡想。

    「您有和別人說嗎,別人見到過嗎?」

    「我回來就嚇病了,燒了七八天,別人只當我在說胡話呢。後來我有大半年沒敢進山,再進去時,就沒見過類似的事情了。」

    老漢說的事情,肯定和腦太歲有關係。但到底是為什麼造成的,我無從猜測。

    我跑去智蟻科技的度假村,給幾個門口的保安發了煙,亮了記者證,說是來採訪這麼件奇事的,問他們有沒有聽說過,都搖頭。我又照著老漢所說,從一條小路上山,在山林間深一腳淺一腳的東走西逛,把鞋弄得都是泥,沒發現一點異狀,就和普通的山林一般無二。

    我找到正經山路,前面是個白色的涼亭。過了涼亭,路的一側樹了塊木牌,上面寫著「三號蟻區」,後面用一人高的綠色塑料隔離板圍起一大片,想必就是智蟻科技的養殖基地了。

    迎面走來一個穿著白衣的工作人員,看見我愣了一下,問事我誰怎麼進來的,然後客氣地把我送出山。路上我問他有沒有聽說過山里動物暴斃的事情,他說自己才來工作不到一年,但沒聽同事說起過。

    臨近終點,卻被卡住的感覺非常難受。我接連打給何夕梁應物還有林傑,他們和我一樣,覺得這事情呢一定與腦太歲有關,但怎麼個有關法,從何查起,卻沒有頭緒。

    梁應物讓我別急,因為屍體是在荒僻的山路不通的林子裡,周圍也不靠著螞蟻養殖場,所以的確可能只有老漢一個人看見;但另一個可能,是智蟻科技知道這件事,因為某個原因壓下不說。他建議我先回上海,從側面探探智蟻科技的底再說。

    也只能這樣,我繼續留在崑山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再者事情畢竟過去了兩年,急也不在今天。比起來,張岩的事情才真是急。美劇《whthoutatrace》里說,失蹤超過48消失生還可能性就很低,這是源於FBI真實的數據。誠然中美的情況有許多不同,但我初見張岩時,劉小兵已失蹤許多個48小時了,他現在還活著嗎?

    我看了眼表,二十二點三十分。這是塊最多只值三十塊錢的假勞力士表,做工粗糙得任誰都能看出它的真面目,只差在表面上刻著「假貨」二字。

    橋洞裡沒有路燈,洞外的燈光星光只照得進小半,即便我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光線,能看到的依然有限。

    這就是已經連續發生過兩起失蹤案的橋洞。這是我蹲點守候的第二天。

    鬍子拉碴,頭髮粘呼呼的,身上三天沒洗澡——這對流浪漢來說顯得太乾淨,所以我在第一天的時候就往身上「上過妝」。衣服是髒髒的舊西裝,現在許多流浪漢都穿這個,都快成制服了,讓要錢也顯得很「正式」。

    我帶著一個裝了個追蹤器的舊山寨手機,梁應物接應的車就停在橋洞外的對面路上,我走出橋洞就能看見那輛黑色的奧迪。作為雙重保險,我的髒頭髮深處,左側頭皮上還粘了一個綠豆大小的追蹤器。此外,更在橋洞的頂上裝了個隱蔽的微型攝像頭,哪怕是夜晚,也能清晰地拍下橋洞裡發生的一切。

    我們的蹲點計劃是十天,前五天我來,後五天輪到梁應物。

    這個橋洞約十幾米長,五六米寬,可以過車。但實際上幾乎沒有車會打這個橋洞通行,因為通行的唯一目的是調頭,但前後路口都是可以調頭的,除非開錯,否則沒人會用這個橋洞調頭。我想之所以規劃成可以行車,大概是哪位曾經正對著一個單位的大門,這樣從單位出來的車輛可以很方便拐到對面車道去,現在哪家單位已經變成了一片工地。

    昨夜曾有一個流浪漢過來張望了一下,然後就離開了,算是風平浪靜,今夜到目前為止也是。

    我躺在棉墊上,棉墊鋪在橋洞的單邊人行道上,薄得能感覺到水泥的溫度,很不舒服。我半睜著眼睛,心裡想著,在失蹤地道發生過多起失蹤案,這個橋洞也已經有了兩起,案件發生的地點都相對固定,如果兩批案件彼此有聯繫,那麼這兩個地點也該有共同之處。是什麼呢?

    我不知不覺眼皮耷拉下來,迷迷糊糊淺睡過去一小會兒。橋洞上方一陣跑車轟鳴聲把我驚醒,繼續想剛才的問題。的確是有共同點的,兩者都很冷僻,在夜晚少有人或車經過,但是在鄰近的地方都有繁華的商業街,後者決定了本區域流浪漢的密度。

    還有一個共同點,兩者都是可以走汽車的,但都因為某種原因,很少真的有車打這裡過。

    我又看了眼表,凌晨零點三十六分。

    昨晚,哦不,是前天晚上了,我和梁應物在開始行動前,和張岩見了一面。那時我已經裝扮好,餐廳的其它人頻頻側目,張岩一看就知道我打算幹什麼,她有經驗。

    我問她家裡的情況怎麼樣,她搖搖頭,笑笑,聳肩,不說話。

    我問需不需要幫忙,我這個記者說幾句話,也許有些可信度。她說沒事,只是寶寶爸媽不見她,見了也不聽她說話,仿佛陌路。他們需要時間,張岩說。而現在頂頂重要的,是找到寶寶的下落。

    她說,找到寶寶之後,他爸媽會不會逼兩人離婚,兩個人還能不能在一起,她都不去想。只要把寶寶找回來。然後她忽然控制不住情緒,失聲大哭。

    「寶寶還能回來嗎,你說,寶寶還找得回來嗎?他不會有事吧。」

    我知道我該安慰她,但此情此景,我很難編寫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說給她聽,一時間,竟啞然無語。

    「我們會找到他的。」梁應物說。

    「對,我們會找到他的。」我跟著說。

    希望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活著。

    梁應物已經查到,在劉小兵和竹竿失蹤的當晚,失蹤地道里可能還有個流浪漢失蹤了。劉小兵和竹竿應該適逢其會的「誤傷」。拋開他們兩個不談,什麼樣的人會對流浪漢下手呢,流浪漢有什麼價值呢?

    我和梁應物琢磨了很久,只想出流浪漢的一個價值,那就是他們都是「人」。會不會偶人和當年的海勒國際一樣,在用活人做什麼實驗呢?如果是這樣,那麼劉小兵的生存狀況,取決於實驗的危險性。

    我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變態狂或綁架犯,但前者通常殺了人就離開,現場會留有屍體或血跡;後者綁架的對象則多為女性或兒童。

    至於「超自然」的因素,我們沒有過多考慮。並不是說不存在這樣的可能,而是一旦進行這方面的考慮,我們的假想就有太多可能性,多到沒有考慮的意義;甚至這個世界的許多真相,是奇到你遭遇之前,怎麼放肆的想像力都想不到的地步。我這些年所經歷的古怪事件,從中學到的重要的一點,就是人類對所處世界的無知。

    我想再看眼表,就聽見腳步聲。

    「噠噠噠」,皮鞋的聲音在橋洞裡迴蕩。

    高跟鞋的聲音,熟悉的高跟鞋聲,是何夕。

    昨天夜裡她就來過一次,就像個尋常經過的路人般走過,只看了我一眼,或許是兩眼。

    這就是她的方式。

    我做起來,她在我面前停下,彎腰放下個塑料餐盒,然後離開。

    打開餐盒,裡面是八個還溫熱的小籠包子,及一雙一次性竹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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