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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房祖仁從屋中步出,匕首上還沾著劉春城的心頭熱血。他小心地繞過依然大叫不止,作勢欲撲的狗,從後門離開。他可能佝僂著身子,用手捂住傷口,使血儘可能少地流出來。然後他沒走出多遠,院裡的拉布拉多犬終於掙脫了鏈條的束縛,猛追上來。
因為身上的傷,房祖仁德反映變慢了許多。他聽見聲響轉回身來,卻被大狗一下撲到,一口咬在咽喉上。
如果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只要沒死,肯定會反抗,會用手裡德匕首捅狗。這樣最後的記過就是同歸於盡。但房祖仁是受腦太歲控制的,第一時間,腦太歲就判斷出這具寄生體已經傷重難返,附近除了這條狗,再無合適的寄生體。當然狗也不合適,但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呢。要是現在沒有這條狗的存在,腦太歲還可能主動脫落在地上,等待被什麼人撿走。可是有狗在,沒準一口就把腦太歲啃了。
所以腦太歲只有附體在狗上,也許房祖仁張開雙臂,任憑喉頭的鮮血狂噴,任憑身體被狗撕咬,一把將狗抱住,給腦太歲的寄生創造機會。
控制了拉布拉多之後,這條狗把房祖仁德臉及其他可能暴露身份的地方都啃了一遍,然後再垃圾灘上找出根沉重的鐵鏈,繞著屍體纏了幾圈,又叼來幾塊大泡沫塑料,用繩子固定在屍體上,銜著拖游到河中央,再咬斷繩子將屍體沉入河底。
等拉布拉多處理完泡沫塑料再游回垃圾灘,只怕已經筋疲力盡了。它大概處理了一下痕跡,發現不可能徹底清除,就在天亮前離開了。十幾個小時後,它帶著不知從是麼地方找來的汽油,重新回到垃圾灘。在廢棄打火機到處都是的垃圾灘,點把火再容易不過,火一起,再多的痕跡都消除了。
我回想了一遍腦太歲自附身趙自強之後的境況遭遇,先是趙自強被擊斃,腦太歲短暫蟄伏後暴起附身控制了江文生,江文生潛力逃亡,卻於邵陽遇車匪打劫,至毆至重傷。為了解決追捕,腦太歲不得以,耗費力氣附體林傑,修改了記憶後又轉附在房祖仁身上。起初林傑追捕時,就判斷腦太歲元氣受損,再經過兩次附體,想必到房祖仁時已經虛弱不堪。不了短短几個月後,就在南昌意外被人認出,本想殺人滅口,沒想到不僅行兇時自己受了傷,還受到劉春城養的狗致命攻擊,落得被迫拋棄房祖仁的身體,附在狗身上的結局。
想像腦太歲逃亡之初,在法醫解剖室里留下「等待亡者歸來」幾個字時,氣焰何等囂張。化身為狗在冰冷的河水裡拼命拖拉著綁著鐵鏈的身體時,又是何等的狼狽。我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腦太歲的壞元氣一直持續下去,大概還沒等我找到它,就會死掉吧。
「你在想什麼?」徐亮問:「你是為了房家五兄弟來的吧,他們是不是真的沒死?別拿鬼話唬弄我,林傑說你四處採訪奇案要寫小說,騙鬼呢,我可不信。房家五兄弟的死多半有蹊蹺,是把?我看,你倒更像個私家偵探,不是房家雇的就是劉家雇的。」
他緊盯著我,想從我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我忍不住笑了笑,他還真能想。
「徐警官,中國沒有私家偵探,有也是違法的。我真是記者,恩,給你看我的記者證。」
徐亮擺擺手,也不看我遞過去的記者證,說:「這年頭名片啊記者證啊,假的多了。不承認就算了,你是林傑介紹的,有他幫你背書,我就不管了。」
「真沒騙你,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房家五兄弟,絕絕對對是死透了。」我真心誠意地說。
「是嘛,是真的死了?」徐亮摸摸後腦勺,說:「算了算了,干我們這行,要是憋著勁想破了每個案子,非成精神病不可。總有些問題永遠找不到答案的。我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回頭要是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只要在南昌的低頭,你就找我。」
「我可是會當真的。」我笑著說。
徐亮離開後,我一個人沿著河岸來回踱步,沒走幾圈,就接到何夕的電話。
她做完了上午的解剖,估摸著我該到南昌有一會兒了,來問情況。
她向來不算是好奇的人,對我的事情從沒這麼上心過。不知是因為太歲,還是對我的心態有所改變。大概兼而有之。
聽完我的匯報,她說:沒準真會如你所願。「
我楞了一下,問:「你指什麼?」
「我是說腦太歲可能真的會死。」
我更是愕然:「我本來只是隨便說說讓自己高興點,你和梁應物不是都說,太歲擁有的能量非常巨大,可以用核聚變來形容。就算附體會消耗很大能量,但這麼附幾次,就會把能量消耗光?」
「當然不可能消耗光,太歲用於控制宿主的能量,相比它自身的總能量,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我更是奇怪,問她為什麼。
「太歲原本是自給自足的獨立封閉的生命體,擁有龐大的生命能量。這些能量形成了非常穩定的循環結構,如果緩慢釋放,足可讓太歲活很久很久。但是腦太歲附體控制其他生物的行為,使它必須打破自身原有的能量結構,向外釋放能量,也許還會有何宿主間的能量互動。這種互動如果控制不好,就會擾動腦太歲自身的能量,你知道,能量越是龐大,讓它變得不穩定就越容易。比如我一直在努力的,就是讓我的身體和體內元嬰達成一個穩定的循環體系,我要讓元嬰不停輸出能量改善身體機能,但必須是舒緩而有節奏的。腦太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被迫連續更換宿主,能量的紊亂恐怕已經接近極限,甚至已經突破極限。」
「突破極限會怎麼樣?」
「不知道,也許會爆炸會死會發瘋。雖然我有個太歲的半成品在身體裡,但我對它的了解比你多不了多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先回上海?」
「我再想想。」
掛了電話,我想想又給梁應物打過去,問張岩的情況可還好。梁應物說張岩今早就回家去了,他正忙著調查失蹤橋洞,挨個調查附近的資深流浪漢,確實前段時間有兩個流浪漢突然就不再出現,那兩宗失蹤案極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是附在了狗身上,你還怎麼個查法?要是一時想不出辦法,就回來蹲橋洞吧。」
「我有點思路了。讓我再想想。「
我沒騙梁應物,我的確是有些想法。
林傑原本判斷腦太歲會逃向無人區,雖然這是他記憶被修改後的錯誤認可,但其實完全符合邏輯。可實際上房祖仁在南昌出現,南昌稱不上國內一線大城市,但也相當繁華。腦太歲不進山反進城,是為了什麼?
要麼南昌有它感興趣的東西,要麼就是所有類似的城市都有它感興趣的東西。然而太歲是完全自給自足的生命體,多次寄生給他留下的麻煩事紊亂而不是虛弱,他需要的是自己慢慢調節而不是找到什麼靈丹妙藥。所以,它能在城市裡得到什麼呢?
是人。
我設想自己是腦太歲,曾經留書「等待亡者歸來「,我或許不想讓人等待太久的時間,那麼,我就不能與世隔絕,而是要隨時了解人類世界的動態。現在的社會變化速度太快,在山裡呆上三五年,出來之後就會明顯和社會脫節。我如果想要再一次散播范氏病毒,製造一場生化災難,除了得了解醫學的進展,更要知道城市的應急機制,甚至政治和民生形態,以確保下一次攻擊的絕對陳宮。
所以,太歲才毅然留在人類的城市裡,通過網絡了解這個城市每一天的新面貌。那麼現在太歲不得以附在了狗身上,它會不會改弦易張,躲進深山老林呢。
不會的。
如果太歲也有性格,那麼腦太歲的性格絕對是非常固執。這種固執源於自信,源於高人一等的自覺。尤其在遭受挫折之後,這種自信極易變成偏執。
所以,這條狗一定會想方設法,留在城市裡。
我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仿佛看見一道通往真相的蜿蜒曲折的道路。
不能做野狗,不能是流浪狗。首先流浪狗無法保證足夠的事物攝入,對於能量亂作一團的虛弱腦太歲來說,宿主的身體狀況是很重要的;其次流浪狗雖然在城市裡遊蕩,但是不和人近距離解除,也就無法及時了解人類世界的動態,更沒辦法上網。
但它也不能去尋找一個主人,成為一條寵物狗。因為沒有一個主人會放著自己的寵物生了這麼大的「瘤「不管,肯定會去找獸醫做切除手術。
不能做流浪狗,不能做寵物狗,但是還得在城市裡,和人保持密切接觸。
還有什麼選擇?
一定還有什麼選擇是我沒想到的。
我已經在這段的景觀河岸上來回走了許多遍,和諸多遛狗人錯身而過。面前又是一個,那是一條邊境牧羊犬,主人拿著個飛盤,飛出去,狗撒歡飛奔去撿回來,再飛出去,又撿回來,玩得不亦樂乎。
我想到了。
一個電話打給徐亮。
「我還在南昌,真有事情要再麻煩一。「
徐亮在電話那頭苦笑:「說吧.」
「我想知道,在零六年三月前後,南昌有多少馬戲團在演出,包括那種走穴的巡迴馬戲團,我想他們只要租場子演出,肯定事先都得在公安部門備案。」
就是馬戲團。一條由腦太歲控制的狗,連屍體都能沉火都能放,還有什麼雜技做不到的。只要在馬戲團門口來幾手,就會被當做寶貝收留下來。
而狗對馬戲團來說,只是生財工具,絕不會像主人對寵物狗那樣寵愛,花大價錢幫狗開腫瘤?開什麼玩笑,開完刀狗虛弱得不能上台了怎麼辦,甚至開到開死了怎麼辦,只要這隻拉布拉多一直表現地生龍活虎,那麼馬戲團只會像個法子把「瘤」遮起來,絕不會想著去開到切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