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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就在上海馬戲城,了解一下詳細情況倒也並不困難。
這時時間已晚,我試著照官網上的諮詢訂票熱線電話打過去,鈴響沒人接。
(5)
「明天一早再打電話吧。」我放下電話對寇雲說:「只是你別報太大的希望,就算這個寇風真是你哥……」我指了指網頁標題下的一小行日期:「這是二零零二年的事了,已經過去四年,這個幻彩魔術雜技團不一定還在上海馬戲城。」
有了自己親哥的一點不確定消息,小丫頭罕見的懷起心事,對上網的興致也一下子弱了許多,隨意看了一會兒,就被我趕去洗澡睡覺了。
我卻不準備立刻就睡,洗完澡坐在書房的寫字桌前,把大燈關了,點起桌上的檯燈,拿出一本本子,從我碰見楊宏民開始,把整件事情的脈絡,以及我所能記起的所有細節,全都用筆寫下記在了這本子上。
這是我一向就有的習慣,每一次我接觸、調查神秘事件,都會在每天的夜裡,把這一天的經歷,發現的線索記在本子上。通過這種原始的方法,事情的真相會在我的手下一點點梳理清晰,我會儘量記得詳細,因為有許多當天看看無關緊要的細節,過了一段時間回頭再看,卻是打開最後大門的關鍵之鑰。
而這一次,從開始我就被捲入旋渦的中央無法自拔,失去了以往的從容自由,所以直到這時,才得空開始往我的手記本上添加內容。
我吹著冷氣,常常閉目回想許久,才寫下一小段。我儘可能讓自己在回憶的時候抽離出來,客觀地記下事實和一切細節,不讓已經形成的主觀判斷影響了對事實的記述。以我的經驗來說,這個世界太離奇,所以做人不能太自信。
我一直寫了四個多小時,才擱下筆。我有一種玄妙的感覺,在這記下的這些東西里,藏著一個重要的突破口,我知道它就在裡面,卻一時無法把它找出來。
楊宏民在我面前飄浮著,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隱隱有霧氣在裡面翻滾。他看著我,目光中有一絲急切。他張開了嘴,突然間一道雷霆霹靂,把楊宏民震成一團煙霧。
我被雷聲嚇得一激靈,睜開眼睛,寇雲一手鋼勺一手鋼鍋,張牙舞爪地逃出門去。原來在我夢裡降下轟雷的就是這個小祖宗。
我氣得大喊一聲:「剛才楊宏民正準備告訴我密碼你知不知道,被你給敲沒了!」
「咣咣咣!」回答我的是三聲鍋響和一陣嘻笑。
看看時間,已經十點了。想起昨天答應她今早打電話,難怪她心急等不了,只是這手段也太暴力,以後一定要好好改造她,否則我有得苦頭要吃了。
趕快洗漱完畢,招呼坐在客廳里轉馬燈似轉換著電視頻道的寇雲,準備打電話。
「我早已經打過啦。」寇雲說。
「呃……」我愣住了。
「接電話的人說,幻彩魔術雜技團今天沒演出,所以沒有人來馬戲城,讓我明天打電話去。哥,要不我們明天直接過去吧。」
「好吧……不過你既然已經打過電話,為什麼還要來吵我呀?」
「今天空出來,正好陪我玩呀,上海那麼多好玩的地方,怎麼能浪費時間?」寇雲理直氣壯地說。
我哀號一聲,歪倒在沙發上。
寇雲從鬼屋裡出來,小臉慘白,用手拍著胸口。
「真是太好玩了。」她說。
位於上海浦東的科技館裡有許多娛樂項目,鬼屋就是其中的一項。進去鬼屋之後,坐在一張橢圓型的餐桌前,桌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然後帶上特製的耳機,燈熄滅之後,會聽見極逼真的聲音,桌上開始有杯碟的聲音,左右開始有人說話,能感到碗重重落在桌上的震動,能感到脖子後的喘息……黑暗中好像有許多人在你周圍,實際上那兒什麼都沒有。
科技館裡全都是些和科技沾邊的好玩東西,當然每個大型項目都是要額外收錢的。寇雲對任何項目都有極大興趣,一個都不願意放過,從鬼屋裡出來,就拉著我往一間屋子裡沖。
我跟著寇雲走進這間屋子,就這麼前後差幾秒鐘的工夫,寇雲已經是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的姿態了。
「這間屋子,好奇怪。」寇雲站起來,剛走兩步又歪歪扭扭差點摔倒。
我來過科技館,也進過這間屋子,所以知道其中的奧妙。
「你閉上眼睛走幾步試試。」我對她說。
寇雲照著我說的閉起眼,果然走路就恢復正常。
「真的也,閉起眼睛就沒事了。」寇雲睜開眼對我說,結果身子又是一歪,撞在牆上。
「其實我們平時走路,大腦會根據眼睛看到的情況,來自動調整重心,讓人可以穩健地行走。」走出屋子,我向寇雲解釋其中的原理。
「久而久之,大腦也會找出一些偷懶的規律,比方在屋子裡,大腦就是根據牆壁和地面、天花板的夾角角度來調整重心。剛才這間屋子就是利用了這點,雖然地面是平的,也不抖動,但在很多關鍵地方做了手腳,比方說一些應該是平行線的地方不平行,應該是直角的地方不是直角。」
寇雲滿臉迷茫,聽得一頭霧水。
「簡單說呢,這間屋子故意誤導了大腦,大腦認為這是一間正常的屋子,所以就讓你按照正常的方式走路,其實並不是這樣,所以你就走不穩了。但是你閉上眼睛,大腦就不會被視覺誤導,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哦。」寇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人呢,往往會被一些想當然的表象誤導,就像這間屋子,其實什麼都放在你眼前了,但還是會被習慣性的思維欺騙,視本質而不見,所以就只能歪歪扭扭走彎路啦。」我隨口說了句感慨,這卻並不是說給寇雲聽的,她恐怕也無法有很深切的體會。
「走啦,前面還有許多可玩的呢。」寇雲拉我。
拉了幾下沒有拉動,她這才發現我的神情有異。
剛才我這隨口的一句感嘆,說完之後,大腦里卻像划過道閃電,猛然之間,發現了那個突破口到底在哪裡。
我昨天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就是把一切細節都完整地記了下來,如果不是這樣重溫了那個細節,現在我不會有這樣的頓悟。
就如我剛才所說的,其實我要的東西就放在眼前,但因為習慣性的思維,此前我一直都視而不見!
我摸出手機,撥通了郭棟的電話。七、殺人者是誰 (1)
「我知道密碼了,郭棟。」我平靜地對他說。
「天,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們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呢,你不是回上海了嗎?你確定?」郭棟大聲叫喊起來。
「我確定。但是,我想當場看到輸進密碼之後的情況。」
「當場?你是指?」
「中國三大衛星發射基地,對月發射都在酒泉基地,那裡的設備可以接通月球車,並通過密碼接收到影像等資訊。作為破解出密碼的我,想當場看到三十八萬公里外的那個地方,究竟在上演一出怎樣的戲。」
「就是說,你不願意現在就告訴我們密碼?」
「我想成為第一批看到真相的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酒泉基地是軍事管制區,曾經進入那裡只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乘軍列,一種是搭專用飛機。現在酒泉基地在沒有任務的時候對外開放,持通行證的旅遊車可以進入,但也只限於基地有限的幾個地方。真正關鍵的場所,未經特批,外人是不可能進入的。
「我將匯報上去,我想,應該可以。」郭棟說。
遠遠望見了上海提籃橋監獄森嚴的大門。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
去年的夏天,我曾經探訪過這裡一間空空如也的囚室,在那裡找到了解開二十五年前一宗奇案的鑰匙。今天,我希望在這裡能得到另一把鑰匙。
解開我身陷的這個複雜的迷局,需要許多把鑰匙,這或許不是最關鍵的那把,但對我來說,卻很重要。
今天我要找的人,是一個被判死緩的殺人嫌犯,名叫歐陽承。
一個人已經被法院判了刑,那麼他就不是嫌疑犯,而是認定了的罪犯。可對我來說,這個歐陽海是一個嫌疑犯,他或許是有冤屈的。
這個世界上受了冤屈的人很多,我不會無緣無故地去關心其中之一。
昨天,我拿著記者證找到了幻彩魔術雜技團的團長。幸好他看我相貌堂堂一臉純良就相信了,沒有打電話到晨星報報社求證。不然的話想一想,接電話的同志告訴他「那多以前是我們的記者,不過聽說殺了個人已經被公安機關繩之以法」,會是怎樣的後果。
中年團長翻箱倒櫃找出一張從前的海報。這張海報吹噓了一番他們的魔術項目是多麼的精彩,裡面就有魔術師寇風穿著燕尾服的照片,很神氣。
我轉頭打算問寇雲,這是不是她哥,看見她的表情,就知已不必再問。
她呆呆望著寇風的照片,眼圈已經紅了。
之所以說這是張從前的海報,是因為海報上的兩位魔術師,現在都已經不在幻彩魔術雜技團了。
海報上的另一位主角,歐陽承魔術師行兇殺了寇風的女助手,寇風也因為這件事而離開了幻彩魔術雜技團。
這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到如今,寇風原本的手機號已經不再用,人也多半不在這座城市,團里沒有人和他仍有聯絡。對寇雲而言,她找到的是她哥哥過去的痕跡,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