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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瞳這樣說讓我有點下不來台,道:「你怎麼能這麼肯定,難道不是太陽系的星圖,還會是你說的什麼四則運算?」
桌上的殘羹已被收去,只有兩壺清茶。葉瞳從包里拿出張紙,鋪在桌上。
上面是她手畫的四幅圖,不過在我看來,三幅新得到的圖她畫的不那麼準確。
在四幅圖下,從1-8的八個數字,分別對應著八個圖裡的符號。
「昨天我聽你說是太陽系星圖,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現在才曉得你也只是推測,而你對圖的假設和我比起來,顯然有很大的漏洞。自從我看到你的那個貼子起,我就一直在研究你的圖,作了上百種假設……」聽到這裡,我真為她的執著勁頭感到意外,居然進行了上百種的假設。
「昨天看到了三幅新圖,我立刻重新比對過。你看,如果這個代表1,這個代表2……」葉瞳把每個符號代表的數字和我說了一遍:「而這道橫線代表等號,至於這個三角符號,代表運算符,在四幅圖裡分別對應加減乘除,你自己看看。」
依著葉瞳所說,我凝神在心裡計算著,臉上掛著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葉瞳的設定是這樣的:斜M狀符為1、狀符為2、t狀符為3、+狀符為4、q狀符為5、Y狀符為6、7多一點那個符號為7、剩下那個帶尾巴的水滴符為8。
最初那幅在馬哈巴利普蘭得到的圖,把符號代入後,橫線上方以三角符為界,左邊變成(4、6、8),右邊變成(1、2、3),橫線下方變成(7、5)。
括號內的數字相加,則變成18、6、12三組數字。三角符號在這裡作減號用,而橫線為等號的話,恰好是18-6=12。
依此類推,另三幅圖分別是
三角符號作乘號:(2+3)×(5)=(4+6+7+8)
三角符號作除號:(4+5+7+8)÷(6)=(1+3)
三角符號作加號:(1+3+7)+(2+5)=(4+6+8)
分毫不差,而且解釋了為什麼有兩幅圖各少了一個符號。因為要讓等式成立,代表1的斜M就不能出現在乘法圖裡,代表2的也不能出現在除法圖。
這樣的解答,當然比我所謂太陽系星圖之說要可信得多。不,應該說這就是真正的答案。
葉瞳見我盯著紙發呆不說話,知道我已經服貼,臉上抑制不住笑意。她可是很少像現在這樣從氣勢上完全把我壓倒。
葉瞳得意洋洋地道:「還太陽系星圖呢,你倒說說,什麼是地球什麼是太陽。」
我苦笑:「好了好了,這次算你厲害。」
這四幅圖如此解釋是鐵板訂釘了,和星圖相吻合只能說是巧合,葉添錦早就提醒過我,符號涵蓋的區域太大,和星圖重合雖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概率也不會小到離譜的程度。可笑我早就懷疑馬哈巴利普蘭頭骨的主人是外星人,高能粒子束的去向也是茫茫星空,所以對星圖之說深信不疑。
四幅怪圖已然破解,但我心中的疑惑卻更加深了。怎麼會是這麼簡單的答案呢,如果不是有先入為主的誤解,我在拿到四幅圖後花一番工夫研究,只怕也能破解出來,那麼在兩千多年前困繞那一位的,和張明苦苦追尋的,又是什麼?
對面葉瞳卻猶自不依不饒,追著我問道:「你說啊,地球是哪個,這個,還是這個?」手指在紙上點來點去,可惡之極。
我嘆了口氣,指了指代表3的符號,說:「葉添錦給的星圖裡,這可以對應到地球啦。」
葉瞳仿佛獲得極大的滿足,笑逐顏開:「虧你想得出來喲。這次要不是我啊,你還不知道在岐路上走多久呢。」
「那倒也未必,葉添錦新三幅圖的計算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就會知道推斷錯誤了。」
葉瞳鼻子皺起,哼了一聲。
這時候我卻問了葉瞳一句很奇怪的話:「我剛才都說什麼了?」
人常常靈光一現,似有所覺,卻抓不到重點,有時候求助熟悉的朋友,幫自己把思路理回來,或許可以找回一縱即逝的靈感。現在我就是這樣,剛才好像說了什麼重要的話,是什麼呢?
「你剛才說等葉添錦的計算結果出來,自己也會知道錯了。」
我搖頭:「不是這個。」
葉瞳抿起嘴唇,想了想,道:「你倒底在搞什麼鬼啊,你還說這個3是地球。」
我的視線重新落在紙上,突然一把抓起紙,手極用力,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是……是……就是這樣子,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時間我把葉瞳忘在腦後,想到的事件,讓我震驚地喃喃自語。
「喂,你想到什麼了?你倒是說話啊!」葉瞳催促我,伸手推著我的肩膀,才讓我回過神來。
我指著紙上的圖,手指抖動著。在短短的時間裡,我的掌心已經出汗了。
「你看,如果這是星圖的話,那麼相對應的,三角運算符是太陽,地球是3,金星是2,水星是1。」
「這又怎麼樣?你剛才不是也承認你的推測是錯誤的嗎?」葉瞳不解。
「你還不明白嗎?」我緊緊盯著葉瞳:「太陽系裡,所有的行星是圍著太陽運轉的,距離太陽最近的行星是水星,然後是金星,再就是地球。挨著地球的是火星,對應的數字是4;然後是木星,對應5;土星對應6;天王星對應7;海王星對應8。」
和葉瞳破解出的數字答案絲絲入扣。
葉瞳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
「這不可能,是不是你記錯了?」
我閉起眼睛,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這,會不會是巧合?」她輕輕問我。
「我希望是,真的希望。」
兩天之後,葉添錦的計算結果告訴我,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的巧合。
三幅新的圖,都可以在那個角度的太陽系星圖裡,找到對應。
之所以一幅圖裡缺少水星,一幅圖裡缺少金星,是因為那個時刻那個角度,這兩顆星和庫伯帶重合,被庫伯帶擋在了身後!
也就是說,如果橫線代表庫伯帶,這兩個符號既不在橫線的上方,也不在橫線的下方。庫伯帶的寬度,足以將這兩顆行星完全擋住。
更讓我感到渾身汗毛豎起的,是這樣形狀的星圖,每出現一次的時間完全一致,都是五百三十六年。不僅如此,五百三十六年完美地分成了四個時區,每個時區一百三十四年,每隔一百三十四年,就有一幅圖會出現,五百三十六年一輪迴。
依次是加、乘、減、除。五百三十六年一輪迴!
我推開窗,望著外面迷濛星空。
終於知道了,這四幅圖裡蘊藏著怎樣的秘密。
我腳下的大地,頂上的天空,到底是什麼啊!
這一刻,我的嘴裡滿是苦澀。五、那多的邀請 四月十七日,晚上七點三十分。上海北外灘的一處石庫門裡弄里,居住在這兒的人們剛剛吃完晚飯,空氣中還殘留著飯菜的香味。老上海人的生活氣息,只有在這種已經為數不多的狹窄空間裡,還能嗅到。
一位身披黃色僧衣的和尚轉進了弄堂,他看上去年紀並不是很大,眉宇間卻有高僧大德的莊嚴平靜。
弄堂里聊著天的街坊好奇地注視這個陌生的僧人,他們小聲猜測著他究竟要去哪家,或者只是穿行而過。
僧人緩步走到一個門洞前,扣響門環。
街坊們很驚訝,在他們的印象中,這幢二層樓房子裡的住客,已經搬出去很久了。他們正在猶豫要不要好心提醒這位僧人,那扇滿是棗紅色斑剝油漆碎片的木門「吱呀」著打開了,僧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門又關上了。
不,門只是虛掩著,莫非這家還有別的訪客?
街坊們的議論聲大了些,他們猜測著這位僧人是上海哪座寺廟的,是龍華,還是靜安,還是玉佛?而後,話題又開始轉到,在哪座廟裡拜菩薩比較准。他們中不乏去過這些廟進香的,可卻都沒有見到這位僧人。這並不令人奇怪,真正在廟裡清修的僧人,並不會被尋常香客所熟悉。
一位臉上爬滿辛勞皺紋的婆婆,很熱心地對她的鄰居介紹著,玉佛寺才是最靈驗的,她這個月頭為當出租司機的兒子請了塊平安佩,是由主持明慧大師親自加持的,極為難得。兒子的生意,近兩個星期都順利許多。
在她的心目中,明慧大師必然是比她還要蒼老的慈悲長者。她怎都不會想到,剛剛從眼前走過的這名僧人,就是明慧。
弄堂里的議論聲忽然消失了。
這個時候,夕照的陽光已經不見,但天還沒有完全暗去。里弄里並不亮堂的光線,好像完全集中到那個身影上。她就像一個連光都能吸引的黑洞,而所有人的視線當然更不例外。
就連那位談論著兒子的婆婆,也一下子為之摒息。
這個吸引一切目光的身姿,在眾人的聚焦里,在這條突然安靜下來的弄堂里行過。幾十秒鐘里,最熱愛八卦的街坊大嬸,都忘了在心裡暗暗猜測,直到這名女子沒入一個門洞裡。
大家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根本就記不清楚,她是一幅怎樣的容顏。直入心底的感覺持久存在著,但在腦海里繪出她的五官,卻難以做到。
她和剛才那名和尚,進的是同一扇門。
而那扇門,依舊虛掩著。
還會有人來嗎,下一個會是誰呢?
陌生人在弄堂里陸續出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