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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句話間,我聽出了張明的唏噓之意。一個完全信奉科技的文明,突然發現這個宇宙里竟然明白無誤地存在著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這意味著他們立身的基礎消失了,思想上的劇烈變化,毫無疑問會引起整個社會的震盪。
果然,張明接著說道:「那幾十年是維摩星的混亂期,也稱為過渡期。而維摩星人的性格,在這幾十年裡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原本維摩星人是嚴謹刻板的,而現在的維摩星人生性浪漫,更崇尚冒險。」
「過渡期之後,無數維摩星人開始了星際冒險,其中大多數人的方向是太陽系。當然,以那時的科技水平,他們不可能真的抵達太陽系。太陽系這個巨大的神跡幾百年來吸引著維摩星人,所有的維摩星宗教,都把太陽系作為聖地。儘管此後我們先後又在遙遠宇宙里發現了兩處類似的地方,但太陽系的地位已經深植所有維摩星人的心裡。而且那兩個星系,離維摩星都有數千萬光年。」
我抑制不住心裡的驚訝。怎麼都不會想到,在維摩星人的心裡,太陽系竟然被神化到至高的位置。
聯想到大概絕大多數來到太陽系,在地球上留下痕跡的探訪者都可能抱著這種心態。千百年來,竟有無數的外星人,懷著朝聖而不是考察原始星球的心情降落在地球,在名山大川間尋找遠古的遺蹟,希望破解「神的密碼」,我不由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直到七十年前,我們在太空科技上有了突破性的發展,長距離太空旅行成為了可能。可是太陽系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遠了,對太陽系的航行還是有極大的危險性,宇宙里什麼都可能發生。但維摩星人的冒險性格再一次被激起,政府明令禁止對太陽系的朝聖之旅,可還是有成百上千的維摩星飛船飛往地球。其中就有我們最著名的冒險家。」
張明報出了那位維摩星冒險家的名字,又是老長的一串。看得出這位冒險家在維摩星大大有名,張明在說他名字的時候,臉上顯出崇敬的神色。
「他名字的開頭音節像英語中的K,你可以叫他K。K和其它所有的冒險者在出發之後,有的中途返回,剩下的再沒有音訊,我們以為那些人都殉難了。近些年來,我們的太空科技進一步完善,已經可以比較安全的飛往太陽系。我們派了一艘先遣飛船試航,如果沒有問題,就會開放禁令。我就是先遣飛船的成員,我們在太陽系外約一光年處建立了暫時的太空基地,本來準備近距離觀察一段時間後,再進入太陽系。可基地建成沒多久,我們竟收到了K的一段訊息。」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那束高能粒子?」我脫口而出。
張明點頭:「是的。」
「不可能啊,你們離太陽系有一光年,也就是說你們在一年後才會收到信號啊?」
「哦,你們對高能粒子的研究還剛剛起步,從你們對其稱乎就可以知道。事實上粒子有許多的分類,攜能方面也有太多的變化。一些粒子攜能突破某個界限時,會規律性高頻率地創造微形蟲洞並穿越,所以實際速度遠遠超越了光速。」
我這才釋然,星際旅行要是沒有適當的通信方式,就像是風箏斷了線。
「K的信息只有短短一段,但整個維摩星都被震動了。」
「難道他破解了神的密碼?」我睜大了眼睛瞪著張明。
「我在天壇破解了神的密碼,卻在成為神的時候失敗了。」張明看著我:「這就是K在訊息中說的話。」
破解了?
成為神?
那束高能粒子竟包含了這麼驚人的訊息,如此說來,爪窪海溝的大地震,就是K想要成為神而失敗的後遺症了。
印渡洋海嘯的威力震撼了整個世界,可是和太陽系的奇蹟相比,卻如池塘里的一個小小漣漪。就這樣而已嗎,不管K在海底想要做怎樣的事情,要和創造了太陽系奇蹟的神相比,失敗了就只是一場這種程度的爆炸嗎?
「信息里的內容就這些了,完全沒有其它的解釋。我們推測,K應該很早就破解了神的密碼,但他想進而成為神,想做到那一步之後才把所有的一切帶回維摩星公布。這是他一向的習慣,在能追求到更輝煌結果之前,決不告訴別人發現了什麼。可惜最後他失敗了,只來得及發回隻言片語。」
說到這裡,張明長長嘆了口氣,不甘和惋惜之情溢於顏表。
「我到信息的發源點探查過,是在海底,一切都在大爆炸中毀了。從殘存的痕跡看,K利用了行星內核的能源。這種能源雖然巨大,可是離改變星系格局的力量,還相差太遠。我完全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麼。後來我又去了天壇……」
「天壇?北京的天壇?」我這才想起K信息里還有個我很熟悉的地名,剛才的震撼讓我暫時忽略了這點。
「我們的語言裡並沒有天壇這個專用名詞,K的話直譯成中文,是古東方人祭天的圓壇。北京的天壇是最符合的。」
「泰山山頂也是古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啊。」我立刻想到了另一處。
「那裡我也去過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去過了,什麼都沒有發現。和K比,我還差得很遠啊。」
看來張明真是很崇拜K。我取出一疊照片,是泰山懸刃峰石碑的特寫,遞給張明問:「這地方你去過嗎?」
「沒想到你連這都找到了。當時我看見這塊石頭的時候,非常驚訝,原來那麼多的智慧生命都注意到了太陽系,被困擾的並不只是維摩星人啊。不過這塊石頭上的空間已經不多了,我就沒再刻什麼上去。」
「這段時間我和我的朋友們有許多的發現,這才知道,千萬年來,有那麼多來自天外的生物為了太陽系這個神的密碼造訪地球。他們的足跡遍布地球的每個角落,人類歷史上許多著名的智者都遭遇過他們,連人類所不知到的近鄰,地球的另一位主人,居住在海底的智慧生命也被他們問過太陽系的奧秘。恐怕太陽系所有的行星都被訪問過了,因為地球上有高智慧生命才被格外照顧。我敢肯定這樣的訪問可以上溯到數百、數千萬年以前,甚至更久遠。」
「他們成功了嗎?」張明問,這時他可能已經開始覺得,我先前所說的互相交流並不是句空話。
「據我所知,至少有一位成功了。就是馬哈巴利普蘭遺蹟神廟的主人。」
「遺蹟神廟?」
「是一座飛碟狀的建築,但恐怕你去看的時候已經只剩殘骸了。當它還在海底的時候,我曾經下去過,在頂上炸開了一個口,離開的時候海水倒灌進去,神廟就被毀了。在神廟裡我拿到了兩件東西,一是神廟主人的遺骸,另一件是他死前製作的水晶球。他在臨死前破解了秘密,而這個水晶球是關鍵。」
想到這樣珍貴的文物被衛後毀了,心裡極為遺憾。那時衛後對神廟裡面的東西志在必得,而神廟埋在海底,沒有其它的進入方式。用衛後的話來說,他自己也很少做這樣暴力的事情。
「除了K以外竟有別人早已經解開了神的密碼,難道說地球真的是解開密碼的關鍵所在嗎?」
「據記載,那位外星朋友在馬哈巴利普蘭住了幾百年,深居簡出,常和部落里的長老探討。最後經過一段時間的閉關思考,突然聲稱自己解開了謎團,並留下水晶球後迅速死去。」
「他沒有去過天壇嗎?」
「他在定居馬哈巴利普蘭之前肯定去過許多地方,泰山之巔可能去過,但那時還沒有皇帝在上面祭天。而北京的天壇更是近幾百年才建造起來的。他在馬哈巴利普蘭苦思了數百年,說明之前的遊歷對解密並無太大作用。我倒是覺得,他解密的方式,頗像佛教中的頓悟。」
「頓悟?」張明皺了皺眉,我正在猜測他能否理解這個詞語的意思,張明卻舒展了眉頭道:「看來K也一定在天壇遭遇了什麼而頓悟的,並不是有什麼明確的答案藏在天壇。我之前搜索的思路整個都錯了啊。不過我沒有K的智慧,就算是碰到同樣的事情,看到同樣的東西,也不能像他一樣頓悟。」
我心裡感嘆著,那個炸死在海底的K,在維摩星到底有著多麼高的地位,張明對他的崇拜可不是一點兩點。
「頓悟是講究機緣的,並不一定是智慧高就能悟到的。」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張明笑了笑,向我友好地微微點頭,說:「你對水晶球有什麼發現嗎?」
從這一句問話上,就能看出他對我態度的改變。如果是第一次碰面那會兒,他一定會直接請我把水晶球給他研究。而現在他這樣問,是對我、或者說對人類能力的某種承認。
只是面對他的承認,我回答的底氣卻極為不足:「水晶球在正常情況下並無異常,但光線通過球後卻形成一圈圈的同心圓光影。現在已經送進我們最好的研究所,估計很快就有結論出來了。」
「結果出來以後來請告訴我,另外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個頭骨?」
這個要求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早把頭骨隨身帶著。
我從包里取出一個木盒,放在桌上。然後站起身,把原本虛掩的包房門關好。這種東西要是被人看見總是個麻煩。
張明打開木盒,把頭骨捧出來放在桌上。
「翡斯人!」張明脫口而出:「果然是翡斯人,我在看到那些浮雕時就在懷疑了。」
「原來你知道啊,那是怎樣的一種生命?」我好奇地問。
「我們一百多年前才剛剛接觸到他們,翡斯星距我們四千八百光年,在太陽系和維摩星系之間,三者在一條直線上。他們的文明發展方向和我們完全不同,倒和居住在你們地球海洋深處的……」說到這裡張明停了下來,有些猶豫。
「我稱那些海底的朋友為海底人,雖然絕大多數人類並不知道他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