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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打完了?」蘇陽問道。
季宛寧點點頭。她的心思一方面落在蘇陽身上,同時又牽掛著剛才朱傑說的情況,有些心神不寧。她雖然笑著,但這種情緒流露到臉上,使得表情有些複雜,這種複雜很快被蘇陽捕捉到了。
「怎麼,事情不順?」蘇陽細心地問。
季宛寧勉強笑笑:「其實也是預料之中。」
蘇陽關切地說:「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季宛寧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個忙你大概幫不上。唉,你說生活中怎麼會有這麼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怎麼會有那麼多居心叵測的人啊?」
蘇陽似乎意識到一點什麼,輕聲問:「是不是前天晚上提的那件事兒?」
季宛寧心事重重地點頭:「嗯,我在請朋友幫著查,但很難辦。」
沫沫開著車,忽地衝著蘇陽、季宛寧衝過來,嘴裡大叫:「撞死你們!撞死你們!」
兩人嚇了一跳,連忙閃開。好在電瓶車速度很慢,沫沫的願望根本沒辦法實現。但他還是開著車,得意地叫:「我厲害吧,怕不怕?」
蘇陽沖沫沫呵斥道:「沫沫,不許使壞!再這樣不讓你玩了!」
沫沫沖蘇陽、季宛寧扮了個鬼臉,轉著方向盤將車拐彎開走了。蘇陽對季宛寧無可奈何地搖頭:「這壞小子,經常有暴力傾向,也不知跟誰學的。」
季宛寧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心神不定。蘇陽雖然嘴裡罵了兒子,其實對沫沫自己開著車在場子裡到處跑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又追到兒子的車後,注意照顧他。季宛寧皺眉琢磨了一會兒,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給范麗華打了個電話,范麗華的手機卻是關機。這讓季宛寧感到奇怪,她知道範麗華是個注重工作的人,即使晚上和節假日也總是開著手機,以便應付工作上隨時會有的各種聯繫。
想了想,季宛寧又給范麗華家裡打了個電話。開始沒人接,後來有個女孩兒接了電話,季宛寧聽出來是范麗華的女兒楊春,忙向楊春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並問楊春她媽媽是否在家。
楊春和季宛寧比較熟,挺客氣地說:「小季阿姨,您不知道吧,我媽出車禍了,在醫院住著呢。我剛從醫院回來。」
季宛寧大吃一驚:「車禍?傷得重嗎?要不要緊?」
楊春語氣平常地回答:「沒事兒。醫生說就頭上受了點兒小傷,在醫院觀察兩天,要是沒問題就能回家了。」
季宛寧對楊春這樣的態度感到有些吃驚。就算楊春說范麗華只受了點兒輕傷,但畢竟是她的母親,怎麼會顯得這麼若無其事呢?不過,季宛寧只是在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哦,那就好。你媽媽在什麼醫院?我去看看她。」
楊春便告訴了季宛寧醫院的名字,正好離季宛寧現在所在的位置不遠。
季宛寧猶豫了一下,問道:「楊春,你媽媽現在有人陪著嗎?」
「我爸陪著呢。」楊春輕描淡寫地回答,「把他嚇壞了,其實沒什麼事兒。」
季宛寧沒再說什麼,掛了電話。她走到蘇陽身邊,輕聲說:「蘇陽,對不起,我一位朋友出車禍住院了,我去看看她。」
蘇陽一聽是車禍,不由擔心地問:「哎呀,要不要緊?」
季宛寧安慰他:「聽她女兒說沒大礙,不過她正……唉,先不多說了,我去看看吧。真不好意思,本來答應沫沫待會兒帶他吃肯德基呢。」
蘇陽忙勸季宛寧別放在心上,讓季宛寧快點兒去。如果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趕快給他打電話。季宛寧轉身要走時,蘇陽又細心地問季宛寧需不需要用錢,如果不夠,他身上還有。這倒是提醒了季宛寧,應該買點兒什麼去醫院。不過她身上帶著錢,便謝絕了蘇陽的好意。然後季宛寧又跟興高采烈的沫沫道別,這才匆匆離開了。
買了一束花趕到醫院後,季宛寧在觀察室找到了范麗華。一進門,見范麗華頭上裹著一圈繃帶靠在床上,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有些擦傷的血痕,用藥水消過毒了。她丈夫楊建國坐在床邊一個凳子上,正跟她說什麼。一見季宛寧進來,范麗華急忙要坐起來,被季宛寧急步上前攔住了。
「范姐,你別動。」季宛寧按住范麗華,一臉焦急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出車禍了?」
楊建國挺客氣地接過季宛寧帶來的花,又給季宛寧讓座,說:「是呀,昨晚我一聽說她出車禍,也嚇得夠嗆。」
范麗華臉色灰暗地說:「宛寧,我沒什麼關係,一點兒小傷,你別擔心。」
也許是醫院的環境容易令人焦慮,雖然看見范麗華並沒什麼大問題,季宛寧還是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厲害,有點兒慌亂的感覺。她拉住范麗華的手,覺得那手冰涼冰涼:「昨晚就受傷了?怎麼也不讓我知道一下。我剛才給你打電話,手機關機,打到你家去問,楊春告訴我你出車禍了,把我嚇得……」
范麗華顯得比那天見面時更憔悴了,一再說:「真是沒大問題,所以就不想讓你們知道。」說著,她的眼睛裡似乎隱隱飄過一絲陰雲,神色十分黯然,嘆了口氣,「唉,我大概是太累了,開車的時候注意力就不太容易集中,還好沒把別人撞到……」
楊建國在旁邊插嘴:「別人的命值錢,你自己的命就不值錢了?」
范麗華瞟了楊建國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像是糅和著歉意和感激的情緒。季宛寧看在眼裡,心裡馬上想到范麗華這些天承受的巨大壓力,不禁對她產生了深深的同情。本來季宛寧打電話找范麗華,是想告訴她不太好的消息,這時看到范麗華如此的處境,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楊建國這會兒在,季宛寧倒是有了暫時不談那件事的理由。她問了問范麗華出事的經過,范麗華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季宛寧又問范麗華的傷情,這回是楊建國告訴她的,說范麗華頭撞在車窗上,撞了一個小洞,fèng了幾針。還好系了安全帶,不然就難說了。
「就看會不會有後遺症了。」楊建國看了妻子一眼,說,「醫生檢查還是有輕微腦震盪的,所以要觀察兩天。」
范麗華為了安慰大家,故作輕鬆地開玩笑:「聽說得了腦震盪的人,記憶力會受影響,別到時候我得了失憶症,弄得回家都找不著家門了。」
季宛寧心裡一動,看著范麗華。她相信這句話是范麗華潛意識的流露——如果眼前那個危險的局面能夠從記憶中消失,即使只是暫時的遺忘,也是一種解脫吧……
楊建國對妻子的玩笑卻不以為然,面無表情地說:「你呀,腦子裡的事兒裝得太多,真得了失憶症倒好了,省得開車的時候還胡思亂想。」
季宛寧聽了楊建國的話,不知為什麼,替范麗華感到一陣緊張。看看范麗華,范麗華臉上有種無奈的、小心的表情,沒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氣氛顯得有幾分沉悶。
為了打破這種沉悶的氣氛,季宛寧開玩笑說:「范姐,這回你得好好住幾天院,別急著出去。領導幹部住院,可是收取紅包的大好機會,夫妻倆可以趁機發筆小財。」
楊建國笑了笑,說:「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一個家,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你說是不是,麗華?」
范麗華知道季宛寧是開玩笑,而丈夫卻像是當做認真話來聽,怕季宛寧難堪,瞟了楊建國一眼,輕聲說:「人家宛寧是開玩笑,她才不在乎錢呢。」
季宛寧的確被楊建國的死板弄得有點兒下不來台。聽范麗華這麼說,忙笑道:「范姐,誰說我不在乎錢?真不在乎錢,我就不當這個鬼記者,整天為了幾個工資忙來忙去了。」
范麗華笑著說:「好,你這麼在乎錢,索性狠下心嫁個有錢的算了。何必那麼挑剔,折騰到現在呢?」
季宛寧笑道:「哎,我哪兒敢挑剔啊,實在是沒人要呢。」
楊建國這時插嘴道:「小季,你到現在還不考慮個人問題?我記得你好像快三十了吧。」
「老楊,你不知道女人的年齡是秘密?」范麗華說,「宛寧和我們那個年代的人不一樣,對婚姻的要求比較高。」
季宛寧落落大方地說:「沒關係,我的年齡從來不保密。我哪兒還是快三十?已經過了三十周歲,算進入三十一歲了。說到對婚姻的要求,其實我的要求真夠低的,就只要求一點,那就是『相看兩不厭』!怎麼樣,要求不高吧?」
范麗華笑起來:「到底是文人。不過我可提醒你,婚姻可比你想像的瑣碎多了……」
不知為什麼,范麗華說了一半,忽然又把話咽了回去,不由自主看了丈夫一眼。楊建國垂著眼睛,臉上沒什麼表情,不知道聽沒聽見范麗華的話。季宛寧隱隱覺得他們討論的這個問題有點兒敏感,便也不再接口說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季宛寧想走了,剛想對范麗華、楊建國說,卻見范麗華對自己暗暗使了個眼色。季宛寧心想,范麗華一定是想和自己單獨談談。
果然,范麗華對丈夫說:「老楊,要不然你先回家去吧。楊春中午自己在家,也沒人給她做飯。」
楊建國猶豫了一下:「那你這邊兒……」
季宛寧馬上接口:「沒關係,我在這兒陪范姐,等你回來我再走好了。」
楊建國同意了這個安排,向季宛寧道了謝,便離開了。這個觀察室只有范麗華一個病人,等楊建國一走,范麗華馬上緊緊抓住季宛寧的手,表情瞬間變得非常焦慮。
「宛寧,求你幫我辦兩件事。」范麗華壓低聲音央求道,「你幫我跟高山聯繫一下,把我這兒的情況告訴他。昨晚我本來是開車去接他,有急事想跟他談的,後來半路上出了車禍,昏過去一陣兒,等醒過來,人已經在醫院了。老楊一直在旁邊,我沒辦法通知高山,手機也不敢開,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肯定急死了。」
季宛寧忙答應:「好的,我待會兒就給他打電話。」
范麗華急切地說:「不不不,光打電話不行。你還得幫我另外一個忙。」說到這兒,范麗華的臉漲紅了,她小心地向門口張望了一下,確定無人後,將聲音壓得非常低,接著說下去,「宛寧,昨天我又收到一封特快專遞,現在我知道了,那人肯定是偷拍了我們的錄像。以前的照片都是從錄像上翻拍的……」
季宛寧吃了一驚,輕聲問:「這回寄的是錄像帶?」
范麗華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不,已經刻成碟片了。現在那東西還在我車裡,我自己沒辦法去拿,要是被人發現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