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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拿去技術分析室,我要知道所有這張相片所能告訴我們的一切情況!」王亞楠把相片裝進證據袋子後交給了自己的下屬。
「小桐,這個,我要儘快知道結果!」她轉身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沒問題!」看著好友陰沉著臉匆匆離去的背影,章桐的心裡感到了從未有過的不安。
天空中突然隱約響過一聲悶雷,漸漸地烏雲從遠處的驪山背後聚集了過來,沒過多長時間,整個天長市的上空就變得灰暗了許多。雷聲越來越近,烏雲把天空壓得透不過氣來。陽光早就不見了蹤影,雖然說才是正午時分,卻讓人有一種已到夜晚的錯覺。雨水不期而至,嘩啦嘩啦地澆在地面上,濺起的塵土夾雜著地表的熱氣,很快就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變成了泥漿。人們被這猝不及防的暴雨淋得四散躲避,屋檐下、馬路邊,很快就擠滿了躲雨的人。
站在窗前,看著十多分鐘前還是陽光燦爛,轉瞬卻暴雨傾盆的天空,王亞楠暗暗地發了句牢:「這天變得太快了!」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王亞楠趕緊跑到電話機旁,接起了話筒。
「嗯……好的!我馬上下來!」
打來電話的是法醫值班室的小劉,章桐那邊出結果了,王亞楠心急如焚。
一走進解剖室的大門,王亞楠就感覺到氣氛和往常有些不一樣。潘建低著頭站在工作檯邊,一聲不吭地檢查著手裡顯然屬於死者的衣服,表情嚴肅;趙大記者則站在一旁,拿著筆記錄著什麼。章桐聽到了門的響動,只是頭也不抬地揮揮手,示意王亞楠趕緊過去。
王亞楠換上工作服後,忐忑不安地走近了解剖台,小聲問道:「小桐,出什麼事了?我怎麼看你的兩個徒弟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章桐撇了撇嘴:「很正常,在解剖室里,沒有人的臉色會是正常的。」她伸出右手指了指面前死者的臉部,「仔細看,你發覺了什麼沒有?」
此時的死者已經完全被從原先裹著的厚厚的塑料布中解放了出來,而那些沉重的「裹屍布」則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不到兩米遠的另一張不鏽鋼解剖台上。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如果只是乍看一眼的話,那就是一具人體的模樣。
死者的外衣已經被脫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工作檯上。此刻的死者,全身上下只簡單地蓋了一塊消毒後的白布,在強烈的白色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而揭開白布後,死者表面的皮膚則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異常慘白。
王亞楠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什麼,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別考我了,小桐,我又不是法醫。」
章桐並沒有笑,只是指著死者表面的皮膚:「你有沒有感覺死者特別乾淨?你看,這幾處皮膚還有破損的跡象,感覺有什麼東西用力擦拭過。還有死者的手指甲,」說著,她把死者的手抬高,指著被修剪得乾乾淨淨的指甲說道,「我從沒有看見過修得這麼完美漂亮乾淨的指甲,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從裡面提取到有用的證據!你再聞聞死者皮膚的表面。」
這還真得多虧那厚厚的「裹屍布」,死者表皮的氣味沒有很快發散,王亞楠把鼻子湊近了屍體,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撲面而來。她又迅速來到那些塑料布的面前,同樣聞了聞,一樣的味道,這味道很熟悉!
「小桐,她身上怎麼會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王亞楠皺著眉頭,一臉的疑惑。
「她被徹底清潔了!」章桐刻意加重了「清潔」兩個字。
「那麼,死因呢?」
章桐伸手指了指死者的頸部,語氣比解剖室里的溫度還要冰冷:「深達六點三厘米的創口,頸動脈被割斷,喉管被割斷,她是被自己的血液給活活嗆死的。」
「死亡時間?」
「十八小時前,不超過二十小時。」
「她的身份目前還沒有辦法確定。」王亞楠憂心忡忡地看著死者死後嚴重腫脹變形的臉,心裡想著,即使是這個死者再親密的朋友也不一定能夠認出她來了。
趙俊傑卻在一旁開口了。他顯然猶豫了老半天:「我……我想我知道她是誰!」
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天長市公安局的會議室里,連負責刑偵工作的李局在內,總共才坐了八個人。其中有一張面孔,王亞楠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腦子裡一點印象都沒有。
為了減少媒體的關注度,李局在會前就下達了硬性的要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案件接二連三地發生,李局被無孔不入的媒體給折騰得有些受不了了。
「死者叫趙慧琴,是市里電視一台的女主播,三十六歲。」王亞楠一邊介紹著死者的相關情況,一邊向大家出示死者生前的相片。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在前後兩張對比非常明顯的相片之間來回遊弋著。這樣的行為是很自然的,死者生前的相片,年輕且充滿朝氣,而作為天長市的新聞「一姐」、天長市的「門戶臉面」,趙慧琴的長相無疑是奪人眼球的,儘管已經三十六歲,但是在這張臉上,卻根本看不到歲月留下的痕跡,保養得體的臉上流露著成功人士所特有的驕傲。可是回頭再看那張死後的相片,同樣的角度,死者臉色慘白,嘴唇緊閉,眼睛微合,臉部因為死亡而扭曲腫脹變形,尤其是脖頸上那道深深的致命傷口,更加讓每一個看過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到觸目驚心。
「死者生前沒有任何仇人,也從未與人結過怨,雖然身為電視台主播,但是生活圈子卻極為簡單。她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是這周二的晚上八點半,她下班後按照慣例前去路口搭計程車回家。但是直到當天午夜,她母親都沒有等到女兒回家。我也看過了路口的監控錄像,一切正常,死者搭上一輛深藍色計程車後就離開了電視台。根據計程車的顏色我們走訪了市里最大的寶鼎計程車公司,經過GPS定位排查,結果顯示,在這個時間段,根本就沒有該公司的計程車在電視台的附近搭載過客人。也就是說,這輛帶走死者的神秘計程車很有可能是兇手假冒的!」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這麼費手腳呢?一輛假的計程車?就只為了殺一個女人?」
聽到這樣的質疑聲,王亞楠剛想回答,那個自己從未見過面的陌生男子站了起來:「我來說幾句。」
李局在一邊介紹說,「這是市檢察院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劉春曉檢察官,他這一次是專門過來協助我們偵破這個系列兇殺案的!」
劉春曉微微一笑,向大家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專家這個頭銜我可不敢當,這只是我的業餘愛好而已。那麼,我就直接說說我的看法了。」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面前攤開的筆記本,隨即開口直奔主題:「將前後兩個案子合併起來看,這個犯罪嫌疑人所定下的目標都是那種社會性質非常簡單的女性,可以說他的選擇是隨機的,她們之所以被挑選中,只不過是因為她們的各自條件在不同程度上符合兇手的要求而已。她們本身並沒有做過什麼。兇手選擇第一個目標女大學生的時候,顯然作了很充足的準備,從最初的接近到後來的動手乃至於拋屍路線,他都精心挑選。死者從被綁架到被害,中間持續了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而對第二個死者,卻顯得很匆忙,綁架後沒多久就加害了,這一點說明兇手受到了外部信息的刺激,所以第二起兇殺案比較匆忙,兇手主要就是想向我們傳遞信息,他通過死者來向我們證明他的無所不能,我們抓不住他。」說到這兒,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我下面想就這個兇手的一系列相關情況作一個性格分析。」
王亞楠皺了皺眉,她不喜歡自己幹得好好的工作被別人橫插一腳,可是又不好表露出來,只能耐著性子慢慢聽。
「這個兇手是典型的完美主義者,並且很自戀,這一點可以從他對死者的屍體處理方式中很明顯地看出來。死者的屍體就像是他的傑作一樣,他哪怕花上很長的時間,都要一絲不苟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理好,控制非常強烈。他的生活中曾經經歷過一場很大的變故,使得他對周圍的某種人或者事物充滿了說不出的仇恨,他是在報復那些曾經傷害過他或者他生活中最在意的那些人或者團體。這一點上我傾向於我們公安部門,他要看我們的笑話。如今我們已經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媒體和社會大眾的巨大壓力。上一起案件發生後到現在,很多報紙雜誌上都對我們的破案速度頗有微詞。而這些,我想都是他最願意看到的回報。
「關於兇手,我給出的描繪是男性,30歲至45歲之間,體格強壯,有著深厚的醫學背景知識,精通人體解剖學和生物藥理學。單身。收入豐厚,至少有一輛桑塔納2000型小轎車。擁有私人住宅,因為如果沒有私人住宅的話,那麼,他沒有地方對第一個死者進行那麼繁瑣的解剖。
「我的建議是,對我們天長市境內近期發生過的所有和我們公安部門相關聯的引起死者家屬爭議的案子進行排查,再結合兇手的年齡和醫學背景,兩方面比對後,應該就會有所發現。」
劉春曉的陳述有條有理,話音剛落,剛才還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里立刻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就連起先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的王亞楠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轉而用敬佩的目光暗自打量起了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檢察官來,尤其是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給王亞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小桐,你知道那個叫劉春曉的檢察官嗎?」王亞楠的目光中神采飛揚。這在章桐看來,可是很難得的。這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王亞楠不是因為公事而在上班時間前來法醫解剖室找章桐,「我剛開完會,他真厲害!是個心理學專家啊!分析東西頭頭是道!」
章桐點點頭:「我知道,他是我的高中同學。但他是檢察官,心理學並不是他的專業啊。」
「這不重要!劉春曉是你高中同學?真沒有想到!」王亞楠大大咧咧地一坐在了不鏽鋼解剖台上,「他有女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