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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桐一邊趕緊向圍觀的小區住戶們道歉,一邊把母親攙扶出了人群,邊走邊柔聲勸慰道:「媽,沒事的,我們回家吧!我今天回來晚了,真對不起,下次一定不再讓你擔心了……」
「哦,回家!」老婦人乖乖地跟在章桐的身邊,走向了不遠處的樓棟。她一邊緊緊地抓住章桐的手臂,一邊卻還不忘記時不時地向身後看一眼,似乎那個她口中的「秋秋」此刻正悄悄地躲在自己身後一樣。
這一幕都被一旁的劉春曉看在眼裡。他默默地跟在章桐的身後,直到上樓,來到家門口,在打開門的那一刻,章桐才意識到劉春曉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她的心裡不由得一熱,回身接過了劉春曉手中的挎包,尷尬地一笑:「謝謝你!你早點回家吧,時間不早了!」
劉春曉欲言又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桐一眼,隨即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小桐,我實在是想不通,所有符合罪犯行為模擬畫像要求的人都被排除了,我現在算是徹底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里。」王亞楠坐在章桐身邊的不鏽鋼解剖台邊上,雙腳不停地來回晃動,嘴裡嘀嘀咕咕的,滿面愁容。估計整個天長市公安局裡,也只有王亞楠才有膽子動不動就把法醫的不鏽鋼解剖台當做自己底下的凳子了。
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暗暗苦笑,很少有事能把王亞楠給急出一嘴巴泡來,看來這個案子真的碰到麻煩了。
「嗨……」章桐長嘆一聲,「亞楠啊,我也真的幫不了你!如果你問我死者的死因,那絕對不成問題,可是要論破案,我可沒你那麼聰明的。」
王亞楠不由得瞪了章桐一眼:「難道你就沒聽說過『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句話嗎?人家這不特地跑來聽聽你的意見嘛!」
「我能說得了什麼呢?」
「那就說說兩個死者吧,都是你負責解剖的,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王亞楠有些不耐煩了,「這可是你的本行,我想你也不會沒話說的!」
章桐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就把她們進行一下比較。這些可都是我的個人觀點。」
王亞楠頓時來了精神頭,「哧溜」一下從解剖台上滑下來,來到章桐的辦公桌邊,隨手拿起了桌上的紙和筆:「慢慢說!我記著呢!」
「首先,死者都是未婚女性。年齡差距比較大,一個十九歲,一個三十六歲。第二點,兩人來自不同的地域,一個是嶺南,一個是我們天長本地。」
「這些我們都知道了!」王亞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章桐皺了皺眉:「那我就直接奔主題了。說實話,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兇手殺第一個被害者時,非常有耐心,死者先被下毒,然後在死亡後進行了屍體分割,兇手對待死者的軀體就像對待一件藝術品一樣,每一片肉的厚薄程度幾乎都是一樣的!他在死者的身上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而相反第二個死者,卻處理得很匆忙,從被綁架到被害,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更重要的是他對死者的處理方式,一刀斃命!死者的傷口顯示她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殘忍地割了喉,雖然說死後被精心清潔過屍體,但是總體來說,和第一個死者的屍體處理方式相比較,還是顯得有些粗糙。我也曾經想過,究竟是什麼讓兇手徹底改變了屍體的處理方式?難道他的時間不夠用?按照我的經驗來看,第一具死者的屍體最起碼得耗費掉兇手九個小時以上的時間,而第二具屍體,用不了多久,只要是專業的醫護人員,在短短的一兩個鐘頭內就可以搞定屍體的全部清潔工作。亞楠,你有沒有考慮過有可能他的第一個案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而第二個死者只不過是臨時起意?只是為了混淆我們警方的視線?抑或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因為來不及提前布局好,所以才會下手這麼匆忙?」
王亞楠緊鎖著眉頭,臉色有些發白。突然間,她站起身,連個招呼都不打,迅速轉身離開了解剖室。
章桐早就已經習慣了王亞楠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告而別,她沒有生氣,相反心裡重重地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話或許已經讓王亞楠看到了一點希望。那麼,作為好朋友的她,就很滿足了。
「趙雲,馬上調出所有和第一個死者有關的資料,從她出生開始,到她死的那天為止,一個都不能漏掉!馬上去辦!」一走進辦公室的大門,王亞楠就扯著嗓門四處尋找自己的助手副隊長趙雲。
「馬上就要嗎?」趙雲有些迷糊,「一個人的資料有很多啊!」
王亞楠一瞪眼:「重要的事情,包括她身邊家裡人身上發生的,我要知道究竟為什麼兇手會找上這麼一個看上去普通到極點的女學生!」
趙雲不吭聲了。
走進自己的小隔間,王亞楠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即緊鎖著眉頭,來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面前的電腦。
一個多鐘頭以後,王亞楠把車停在東山學院門口,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傍晚六點三十分整。她略微停留了一下,當分針轉過三十二時,她毅然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徑直沿著監控錄像中所顯示的死者王婭晶所行走的路線向海天路方向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著沿路的監控探頭。案發後,當班民警進行過沿路的走訪,但是這一次不一樣,王亞楠總覺得自己肯定是遺漏了什麼。在她的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在困惑著她,死者為什麼要選擇走這一條路?沿路還會不會有人記得她?
當時間指向六點四十六分時,王亞楠拐進了乍浦路,她嚴格按照監控錄像上所顯示的時間安排著自己的每一步路。
乍浦路因為毗鄰東山學院和兩個很大的社區,所以並不大的小街上擠滿了很多小商鋪,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人流量最大最擁擠的時候。王亞楠的耳朵里灌滿了小商販的叫賣聲、電動車的鳴笛聲、小孩的哭鬧聲還有各種各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嗡嗡聲,一個不大的菜場就在乍浦路的三分之二拐角處。那麼,王婭晶為何單單選擇這麼一條路呢?
六點五十九分零七秒,王婭晶接電話的時間。王亞楠站在監控錄像里所顯示的死去的女孩最後站立的地方,四處張望著,難道這裡就是自己所有線索的終點?每天匆匆來往於這條小街上的行人中真的就沒有人留心過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她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景。
商鋪、招牌、行人、震天響的音樂,誘人的油煎大餅的香味撲鼻而來,沒多久又被川菜館刺鼻的辣椒味花椒味給沖得乾乾淨淨……王亞楠默默地閉上了雙眼,在心裡一點一點仔細地梳理著剛才映入自己眼帘的東西和人,這裡是王婭晶在監控錄像中最後出現的地方,王亞楠不相信她會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王亞楠猛地睜開雙眼,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張憤怒的臉:「你幹什麼?沒事兒在馬路中央傻站著,不要命啦!」
怒斥自己的是一位騎在電動摩托上的中年婦女,一兜子菜擺在前面的車筐里,看樣子正急匆匆地趕著回家。
王亞楠剛要開口解釋,突然,中年婦女身後不到二十米處一家不起眼的當鋪引起了她的注意。當鋪櫥窗的角落裡竟然有一個黑黑的小小的影子,還在不停地閃著微弱的紅光!王亞楠心中不免一喜,她對眼前這個東西再熟悉不過的了!
章桐正要上床休息,突然,手機響了。她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床頭的鬧鐘,都快晚上十一點了,在這個時候找自己的電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章桐一邊接起電話,一邊開始打開衣櫃門尋找外套準備外出。
「小桐,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作案的兇手,會不會可能是個女的?」電話中,王亞楠的聲音聽上去顯得有些異樣。
章桐不由得愣住了,她的右手停在了衣櫃門上,皺眉問道,「女的?亞楠,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這一點的?」
「我記得你對我說起過,這個案子之所以會斷定為男性嫌疑人,那是因為第一個死者的屍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要解剖成這麼薄的一片片,沒有一定的體力是完全做不到的,對嗎?所以你才推斷對方肯定是男性。」
「對,我是這麼說的。」章桐一坐在了衣櫃旁邊的沙發上,「根據死者的身高和體重推斷,保守估計時間要九個小時左右。一般的女性沒有這麼好的體力。」說到這兒的時候,章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呼一聲,「難道你發現了新的證據?」
「你最好來一趟公安局,我在會議室!」
當章桐匆匆忙忙趕到公安局會議室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儘管如此,會議室里卻不只王亞楠一個人,除了分管刑偵的李副局長外,章桐還看到了副隊長趙雲和劉春曉,而劉春曉的身邊甚至還坐著那個白天老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的趙大記者。在大家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睡意,因為在座的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這個時候被叫來開會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案情有了決定性的進展。
「都到齊了,小王,開始吧!」李副局長邊說邊朝王亞楠點點頭。
「是這樣的,大家先傳看一下這組相片,是從一家當鋪門口的自設監控攝像的鏡頭中所截取的。而當鋪所處的位置就在第一個死者王婭晶最後出現的那條乍浦路的小街上。」
說著,王亞楠遞給身邊的劉春曉一疊放大的相片,在大家慢慢傳閱的過程中,她繼續解釋道:「時間正好是死者失蹤的那天,我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才發現這架非常隱蔽的監控攝像機的。店主被偷了好幾回,被逼無奈才花了大價錢自己買了這套進口的監控探頭,所以畫面質量可以說是非常好的,也能保存一個月的記錄。它每五秒鐘工作一次,能清晰地記錄下它所見到的每一樣東西,包括人的臉!」
相片傳到了章桐的手中,這時她才總算明白為何剛才電話中王亞楠會問自己兇手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女性的問題。相片中,死者站在一輛黑色桑塔納2000的旁邊,正打開後面的車門彎腰往車裡鑽,而司機位置上,清晰地露出一個女人的手臂。總共八張相片,儘管司機刻意掩飾自己的相貌而並沒有下車,但是從林林總總的線索中已經完全可以肯定當晚接走死者的,正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