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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後還會見到比這個更噁心的,想干法醫你就得學會不噁心!少廢話,快拍照!」

    潘建不吱聲了。

    在閃光燈噼里啪啦地照射下,屍體表面那些黃黃的圓滾滾的蛆蟲直勾勾地盯著侵擾了美夢的人類,有一些甚至還充滿挑釁地抬高了自己的腦袋。

    在這些醜陋的生命的下面,就是血肉模糊的細胞膜,還有已經分辨不清的軟骨組織。

    頭顱和四肢仍然不見蹤影。

    王亞楠就像一陣風一樣刮進了解剖室,當她的視線落到解剖台上這堆亂七八糟的肉塊上時,她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這是人嗎?怎麼像剛從絞肉機里出來的?」

    「當然是人,如假包換!要是再晚發現個二十四小時的話,就爛成一鍋粥了。」潘建此刻已經完全適應了空氣中的惡臭,沒好氣地發著牢。

    章桐狠狠地抬頭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聽的來。」

    「說真的,你們這邊今天這麼臭,還凍得要命!還讓不讓人活了啊?」王亞楠忙不迭地拉過牆上掛著的工作服匆忙套上,「你們這邊的空調到底開幾度啊?」

    「十四度!」章桐伸手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屍體殘骸,「這已經是最低的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真想調到十度以下呢。」  

    王亞楠無奈地搖搖頭。她非常了解章桐,知道她和自己一樣,眼裡只有工作,別的都是次要的。

    「怎麼樣?性別能區分嗎?」

    「女性,」章桐指了指那個依稀看得出是女性的肉團,「目前看來,如果單看屍體表面的話,身份判定確認就暫時別指望了,皮膚都快要爛光了,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

    「死亡時間?」

    「目前還很難判斷,我在等生化檢驗那邊的蛆蟲培養報告,現在只有根據蛆蟲,也就是麗蠅的幼蟲在屍體上發育的階段特徵來初步判定死者的死亡時間了。」

    王亞楠點點頭。

    「亞楠,我還要給你看樣東西!」章桐示意潘建把另一邊工作檯上的一個小托盤拿過來,托盤裡是一小團血糊糊的東西。

    「這是什麼?」王亞楠一臉的詫異,「死者身上發現的?」

    「我是在死者大致的位置發現的,」章桐順手拿起了一把醫用鉗子,輕輕地夾起了那團特殊的血塊,「這是一個四周左右大的人體胚胎組織!也就是說,死者懷孕了!」

    「一屍兩命!」王亞楠的臉色鐵青,「太殘忍了!」

   

    章桐想了想,放下鉗子和托盤,繞過解剖台來到工作檯邊,脫下沾滿血污的手套,拿起桌上的一份檢驗報告,伸手遞給緊跟在自己身後的王亞楠:「我們現在手頭只有一個明確的線索,那就是死者患有隱性亨廷頓舞蹈症。」看著王亞楠臉上略顯茫然的表情,章桐接著說道:「亨廷頓舞蹈症是一種嚴重的遺傳性疾病。也就是說,死者的直系親屬中,有人已經發作了這種病症,沒辦法控制自己手腳的行動,時時刻刻看上去就像在跳怪異的舞蹈一樣。而死者,目前看來還沒有發作,因為她的基因配組中,患病的那對還沒有發生完全變異,還處在正常的邊緣。我建議你查找全市所有患有亨廷頓舞蹈症的患者,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確定死者的身份了。」

    「我明白,謝謝,痕跡鑑定那邊有情況馬上通知我!」

    章桐點點頭,繼續埋頭整理面前的屍體殘骸去了。

    王亞楠手裡緊緊地抓著DNA檢驗報告,推門走出了解剖室,在樓道拐角處竟然和趙俊傑意外相遇了。看著趙俊傑渾身無力、臉色蒼白、走路搖晃的樣子,王亞楠忍不住關切地問道:「趙大記者,怎麼一天沒見,你就瘦成這樣了?」

    趙俊傑皺了皺眉:「沒辦法,還不是那海邊的死屍給鬧的。我這幾天都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了。」  

    「你這是去哪兒?」

    「總編說『骨頭收藏家』那案子的關注度很高,我想解剖室那邊再進一步看看屍檢資料。」看著王亞楠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生怕她質疑自己的舉動,趙俊傑趕忙又強調了一句,「你可別瞎想,這可是李局親口答應下來的啊!」

    一聽這話,王亞楠頓時滿臉的同情:「趙大記者,這一回,即使是李局同意的,我也得給你一句忠告,現在最好不要去解剖室,不然的話,你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即將看到的情景。」

    「有那麼嚴重嗎?」趙俊傑一臉半信半疑的表情。

    「信不信隨你便,」王亞楠揚了揚手中的DNA檢驗報告單,「我忙著呢,趙大記者,那就不耽誤你了,回見!」

    趙俊傑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劉春曉,你這小子這幾天跑哪兒去了,我到檢察院找你幾回了,都吃了閉門羹!」趙俊傑沒好氣地瞪眼瞅著面前的劉春曉,嘴裡嘟嘟囔囔地發著牢。

    「好啦好啦,我這不有事出去了嘛。今天特地來請你吃海鮮,你不會還生氣啊?我要是你,趁機就坡下驢得了。」劉春曉笑眯眯地安慰著趙俊傑,「看你臉色不好,給你要了幾個好菜補補!」  

    趙俊傑瞟了劉春曉一眼,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這還差不多!」

    三杯酒下肚,趙俊傑的話就多了起來:「我說老弟,你走了也不吭一聲,說說看,去哪兒了?」

    「我去上海了。前段日子聽朋友說他們大學裡來了個美國心理學教授搞合作,這個老外對選擇性失憶症治療有很獨特的見解,這不,我就請了假特地去上海找他了。」

    「你等等,」趙俊傑用力把一口蝦咽了下去,緊接著說道,「你別跟我說你把你老同學那檔子事兒給不小心忘了吧?」

    劉春曉笑得更開心了:「很大程度上我就是為了她去的!」

    趙俊傑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我看你乾脆改行開心理門診算了!你當檢察官看來是一個很大的錯誤啊!」

    劉春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長嘆一聲:「沒辦法,有時候自己想做的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達成目標的。」

    趙俊傑想了想,把話題繞開了,向前湊了湊身子,認真說道:「講講你的收穫吧,有信心讓章法醫恢復記憶嗎?」

    「雖然說當年兇手注射的藥物有一定影響,畢竟她昏迷了那麼久。但根據我的觀察,她的表現非常抗拒,其實有些時候是潛意識在起作用,而她自己本身是不會覺察到的,抗拒只是一種條件反射。平時,她看上去思維成熟果斷,和一個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只要一提起這段記憶,她的心理年齡就會退回到二十年前。我想,當時她肯定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自己孤立無援,清醒之後才會逼迫自己把這段記憶努力封鎖起來。在她看來,只要不想起來,那麼,自己就是安全的了。可是要知道,我們人類的記憶是不會永久性消失的,即使想不起來,那也只是暫時性的。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封鎖的記憶也會被喚醒,我擔心的是到那個時候小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殘酷的真相。」  

    「那你把你的想法和她說了嗎?」

    劉春曉無奈地笑了笑:「我一直在努力,但是,始終沒有結果。她越抗拒,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當時所經歷的場景就越可怕。這是人思維中的自我保護意識在起作用!」

    「那你也要想想辦法啊。我有種感覺,這樣下去的話,她遲早有一天會出事的。現在的她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趙俊傑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你有沒有考慮過和她正面談一談呢?你有什麼辦法幫她嗎,如果她願意去面對的話?」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催眠!」

    「催眠?」

    「對!在患者充分信任你的前提下,接受你所實施的催眠,這樣她才有可能真正回憶起當時所發生的每一個細節,就像重新經歷一遍一樣,而眾多疑問才能夠隨之解開。她一直不打開,盒子裡的東西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越來越膨脹,直至『』的那一天。」

    「那她當初案發後為什麼就不接受這方面的治療呢?」

    「那時候她的年齡還很小,心智還不是很成熟,而恢復是要有一個適應過程的。如果案發後小桐就接受催眠的話,那麼,很有可能她的意識就會永遠停留在那個恐怖的環境中了,最終發展成為嚴重的自閉症患者。」  

    一聽這話,趙俊傑的臉色有些發白:「難怪她母親當初要竭力在媒體面前保護她了。她妹妹到現在還沒有下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劉春曉沒有吭聲。

    「李局,這是今天的報紙。」局長辦公室秘書忐忑不安地把《天長日報》《天長都市報》等好幾份影響力非常大的報紙放在了李局辦公桌的一角。

    李局並沒有抬頭,他繼續仔細察看著手中的公文。可是,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秘書進來前所看的公文上的那幾個字上,卻再也沒有朝後面移動過。心情變得越來越煩躁,最終,李局重重地嘆了口氣,妥協了。他把身子靠向身後的椅背,抬頭看了看還站在辦公桌前的秘書,說:「沒事了,小鄭,你走吧!我這幾天心情不好!」

    秘書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李局這幾天心情確實不好,他不用看面前的那幾份報紙就已經能夠猜得出上面頭版頭條的內容標題——「骨頭收藏家」又開殺戒、天長公安局可能遇見了系列殺人犯、我們的安全誰來保障……其中最要命的是,媒體竟然刊登了一張第一個案發現場發現的死者遺骸的相片,雖然說圖像並不清晰,但是用來引起恐慌已經足夠了。

    報紙上的字字句句,看上去是寫殺人兇手的殘忍,可是,矛頭卻分明直接指向了天長市公安局的辦案不力。李局現在都不敢隨便打開局裡對外公布的微博頁面了,那鋪天蓋地的指責聲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巨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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