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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工人依舊一動不動,面如死灰地看著身邊的肥料堆。
隊長意識到了情況的異樣,順著梯子也緊跟著爬了上去。來到工作平台上,剛想嘟嘟囔囔地發幾句牢,可是還沒開口,眼前肥料堆里的東西就讓他的話噎在了嘴裡。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早上剛吃的麵條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就統統吐了出來。
半晌,隊長回過了神。他想爬下梯子,可是雙腳發軟,身邊的幾個工人也一個個沒有好臉色。他無奈只能咬咬牙,哆嗦著用手掏出了手機,撥通了110。
章桐接到局裡電話通知的時候正要出門上班,母親的電話就來了,喋喋不休地說:「我說桐桐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你舅舅給你介紹的對象你又這麼幹?一開口就說自己是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法醫,能不嚇壞人家嗎?人家小伙子很不錯的啊!真是打了燈籠都難找。」
「媽,我本來就是法醫,我不能騙人家!」章桐不耐煩地敷衍著母親,「行了行了,下回相親我不說就是了,我得趕緊走了。局裡催我了!」
「嗨!」電話里母親長嘆一聲,「就你忙!你這樣下去會當一輩子老姑娘沒人要的。傻丫頭!」
「媽,你就饒了我吧。別忘了按時吃藥啊!我去忙了,拜拜!」說完,章桐掛斷了電話。
等趕到現場時,王亞楠帶著重案組已經先期到達了,離現場大約50米處,醒目的警用隔離帶已經把發現屍體的混合花肥堆團團圍住。隔離帶外,已經聚集了好幾個身穿基地工作服的工人,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安。
出示證件後,章桐帶著助手鄧然走進了隔離帶。眼前的花肥堆有5平方米寬,兩米左右高,旁邊放著幾把工人用的鏟子和一輛運送花肥的小卡車。混合花肥堆的表面架著五把梯子,爬上梯子來到工作面,看到花肥已經被鏟開,散發著陣陣惡臭,最表面呈現的是一個類似於人類胸腔的東西,下面壓著一團分辨不出顏色和形狀的布料。章桐戴上手套,在花肥堆前蹲了下來,一邊示意鄧然進行近距離拍照,一邊把手伸進了肥料堆,進行進一步尋找。在判定這是一起兇殺案之前,他們必須儘量多地找到相關的人類骸骨,而不是只有一個簡單的胸腔類似物。
因為這是一堆混合肥,所以,裡面的東西之豐富是可想而知的。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一些動物遺骸,還有一些人類垃圾,儘管天氣不是很熱,但是,肥料的氣味還是熏得大家有些頭腦發暈。章桐和鄧然兩個法醫戴上口罩,一塊一塊地小心尋找著類似於人類遺骸的東西。一直干到太陽快要下山了,高高的肥料堆才被徹底抹平,而肥料堆邊的黑色塑料布上也已經擺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死者頭骨上還存有少量的肌肉組織。最後,章桐艱難地站了起來,摘掉手套和口罩,由於長時間地蹲著,雙腿幾乎完全麻木了。
「亞楠,應該可以完工了。」
「這屍體在這兒埋了多久了,你現在能給個大致時間範圍嗎?」
章桐搖搖頭,一邊整理屍骨,一邊回答道,「目前還無法定論,因為這是一堆混合花肥,它的化學反應過程會對人類屍體產生很大的影響,甚至可以加速屍體的分解!屍體的腐爛程度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我需要作進一步檢驗才能有一個大概時間範圍,不過,很不好辦!回去屍檢後,我會儘快把報告給你!」
「那就是說,死者的具體死亡時間的判定有很大的難度?」王亞楠一臉的凝重。
「對,兇手拋屍在這邊,就是想利用混合肥的發酵程度來迷惑我們。他很聰明!」章桐低頭看了看死者的盆骨以及頭骨的外形,「結合骨齡來判斷,這是一個30歲左右的女性,生過孩子。這些就是我現在唯一能夠告訴你的了。」
「那,我們局裡見吧,儘早給我屍檢報告!」
章桐點了點頭,隨即指揮著助手鄧然一起幫忙整理屍骨,準備帶回局裡馬上進行屍檢。
眼前這具屍體算是章桐所檢驗過的屍體中比較頭痛的個案之一了。她皺著眉,看著面前的解剖台,心裡清楚平時法醫最常用的毛髮或者肌肉組織DNA提取檢驗方法,在這裡根本就不管用,因為可惡的混合肥料把屍體所有外部有用的信息幾乎全都給腐蝕、污染殆盡了。剩下的,即使非常幸運的話,也連製作一個標本所需要的量都提取不到!更別提還要來判斷死者的身份等重要信息了。兇手顯然非常了解混合肥料的特性,眼前解剖台上所放著的這具屍體早已面目全非,對於它的正確死亡時間的判定,自己根本就是束手無策!混合肥料中的各種成分在進行化學反應的時候,會產生很大的熱量,這會加快屍體的腐爛速度!正常條件下一具屍體腐爛分解的時間視周圍環境和溫度而定,平均一個月左右。但是,如果把屍體埋在這混合肥料堆里的話,一周不到就會有這樣的效果,更何況肥料堆中還有數不清的各種各樣的細菌,屍體腐爛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擺在面前的還有兩個辦法,一是提取死者的牙齒。還好,死者的牙齒非常整齊完好,肥料並沒有對牙齒外部的琺瑯質產生影響,可是在國內,由於不太重視牙齒的保護,所以沒有相關的牙齒記錄可以查詢。但是,人類牙齒內部都是中空的,其中的牙髓就包含有完整的死者的DNA組織信息。在清洗過頭骨後,章桐取下了死者的一顆完整的後槽牙,打磨,然後用針管提取牙髓組織。一切都很順利。這對日後確認死者的身份有很大的幫助。
接下來,面對著腐屍上稀稀落落被污染過的肌肉組織,她選擇了一種旁人無法接受的方式來取得乾淨完整的骨架。當她耐心解釋完所要進行的步驟後,鄧然的臉都拉長了:「章法醫,不會吧,這也太恐怖了!」
章桐微微一笑,說:「沒辦法,你去準備吧!現在我們只能這樣了,克服一下吧!」
鄧然極不情願地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他回過頭尷尬地說道:「章法醫,我對倉庫的人怎麼說?實話實說嗎?」
章桐趕緊搖頭:「傻瓜,你那樣說了,咱們兩個就成別人眼裡的怪胎了!就說試驗用!」
鄧然無奈地點了點頭。
沒多久,小伙子搬來了一個電磁爐、一口大鍋。一邊攝像師見此情景,雖然也是一頭霧水,但還是上前去幫忙。很快,特殊的爐子就架好了,水也開始燒上了,章桐在水中加入了酶清潔劑。等水燒開後,她示意鄧然一起動手,兩個人小心翼翼地把解剖台上的腐屍一部分一部分地放下了鍋。此情此景,真的就如同是在食堂里用大鍋「燉排骨」一樣!不同的是,被他們放進鍋里的,是人的屍骨!沒多久,小小的解剖室里就瀰漫著一股怪怪的臭味加上說不出感覺的腥味。
其實很多法醫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如果一具屍體實在是沒有辦法確定它的身份,又沒有相應的DNA資料庫來進行比對時,就只有採用提取骨架的方法。這樣做一是可以進行面部重建,最早在20世紀40年代的早期,由美國FBI實驗室法醫、人類學家威廉?克羅格曼最先使用。通俗一點說,就是在確定骨齡和性別後,使用黏土根據頭骨重建死者的面部特徵,這種重建部分基於仔細的測量,部分基於重建者的想像。現在不同於以前了,這些工作可以通過計算機掃描來進行分辨和重建,比人手要精確得多!雖然說,沒有旁人的證言,法醫仍然無法判定死者的胖瘦,但是,一個大概的容貌還是可以確定的,這對尋找屍源有很大的幫助!第二點作用是,有時候,人類的骸骨可以忠實地記錄下死者所受到的致命傷,比如說骨折之類,哪怕骸骨上的細小的裂痕,對於推斷死者的死因都有很大的幫助!而面對腐屍,要想儘快取到完整的骨架,高溫水煮的辦法是最好的,殺菌又高效,只是過程難免有些讓人的心理接受不了。
高溫長時間水煮使得整個解剖室的空氣中那股怪怪的味道越來越濃了,但是,比起那混合肥料的氣味要好受多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骨肉分離了。在章桐的示範下,鄧然和她兩個人一起用大鐵勺小心翼翼地撈出了每一塊骨頭,重新把它們放回了解剖台上。此刻,和剛才那具面目全非的腐屍相比,儘管還是那具屍體,但是看起來要順眼得多,爐子關掉後,空氣中也沒有了臭味。在解剖台上方的燈光直射下,骨頭白得耀眼。兩人分別從屍體的頭和腳兩邊開始一根一根骨頭地仔細查驗過去,每一個細小裂fèng都不會放過,終於,在頭骨下部的舌骨部位發現了一處明顯的裂痕,而骨架的其餘部位沒有明顯的能夠導致死亡的裂痕。
「小鄧,這個死者極有可能是被掐死的,因為舌骨這個部位屬於顱腔底部,一般來說,是不會受到傷害的,除非雙手用力擠壓死者的頸部導致舌骨斷裂,死者因此窒息而亡!」章桐向站在對面的鄧然指出了她手中死者顱骨唯一受損的部位,並且在空氣中作了一下動作模擬。
「但是,我們還必須排除別的死因才行,只是很可惜死者的屍體受到了混合肥料的污染,沒有辦法作出更進一步的推論了。」說到這兒,她雙手捧起了死者的顱骨,「小鄧,你把電腦和雷射掃描儀都打開,接下來,我們要對死者進行顱面成像復原!」
一聽這話,鄧然有些激動,因為平時很少有機會接觸這方面的技術實踐的。他一邊忙碌著,一邊興奮地說道:「章法醫,一會兒能讓我作一下嗎?」
「當然可以,很簡單的,和你玩電腦繪圖差不多!」說著,她就把死者的顱骨端端正正安放在了掃描儀下面的那個三角支架上,然後調整好角度,接著,示意鄧然開始作。隨著儀器運行的嗡嗡聲,一束紅色的光線緩緩掃過了整個頭顱,如此不同角度反覆三次後,儀器發出了「嘀嘀」聲,提示掃描結束,剩下的工作就要由專門的電腦軟體來完成了。
「小鄧,你在性別一欄中輸入『女性』,在年齡一欄中輸入『三十歲』,婚育一欄中輸入『已育』,人種一欄輸入『亞洲』。」章桐站在鄧然的身後仔細地分門別類指點著。(筆者註:電腦資料庫中存有各種年齡段女性的相應數據,來源於公安系統第二代身份證相片數據儲存庫,數據採集是相當齊全的,它對每一個年齡段女性的各項數據都有一個相對應的平均值,再根據雷射掃描所採集到的數據結合比對,很快就會有一個大致的面容復原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