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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了,章桐剛走出更衣室,沒想到迎面碰上了劉春曉。
「下班了啊,老同學!」
「對!你怎麼來了?」
「過來忙啊,一個案子,光那些案卷就讓我加了好幾天班了,」說著,劉春曉誇張地伸了個懶腰,「你呢?怎麼樣?晚上一起吃飯?」
章桐搖了搖頭:「我媽身體不好,我得回去。下回吧。」
劉春曉難以掩飾一臉的失落。
正在尷尬之時,王亞楠推門走了出來。
「還沒走啊?我還以為我是最後一個了呢!」
章桐心裡頓時有了主意,立刻拉住了王亞楠說:「你來得正好,我這個老同學正愁沒人幫他花錢,晚上叫他請你吃飯吧!」
「真的?」王亞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這樣的好事?」
「放心吧!」章桐拍了拍王亞楠的肩膀,「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對了,案件有進展嗎?」
王亞楠緊鎖著眉頭:「對,根據線索,有一個豬肉鋪子的僱工嫌疑很大,案發後他就回了老家,我已經派人去傳嫌疑人了,案件起因應該是臨時起意,今晚就會有結果!」
在回家的路上,看著車窗外單調的路燈光,章桐的心情特別鬱悶,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第二天上午。
「李局,被害女孩名叫李曉,是天長市中學初二的學生。她失蹤的那天,由於學校臨時排練國慶節的節目,所以,李曉走出校門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因為父母忙於工作,所以,李曉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平時晚歸,女兒聽話懂事,父母也就沒有在意,再加上學校對面就是自己家所在的小區,站在自家陽台上都能看得到。但是,直到晚上十點,她還沒有回家,她父母意識到女兒可能出事了。可是無論兩人怎麼尋找,李曉從此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兩周後,才被人意外地在郊外發現了她的屍塊。」王亞楠站在李局辦公室里,一臉嚴肅地認真匯報著案情。
「案發後,我的下屬和當地派出所的同事們走訪了那段從小區到學校的八百米路程上的所有住戶,都說沒注意到。監控錄像中,只有一小段記錄這個女孩過馬路時的情景。她行走的方向正好是去湯巷小區,也就是她家所在的小區。」
「那麼,照這麼看來,這個被害人就是在這八百米路上出的事,很有可能當時她還在這段路上的某個地方,只不過我們還沒有發現,對嗎?」李局滿臉疑惑的表情。
「我的想法也是這樣。我們打算下一步根據法醫室提供的線索再次排查沿途所有經營豬肉生意的商家,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李局點點頭:「好,儘快給我消息!」
「王隊,只有一家是經營豬肉屠宰批發生意的,也配備有一個小型冷凍庫以存放豬肉。」助手小鄭很快就從街道辦事處帶來了消息。
「我們馬上去看看,店主在嗎?」
「在!」
這是一家位於街口的肉鋪,門面也就八九個平方米的樣子,整個肉鋪里油膩膩的。因為現在已經是下午,肉鋪里沒有生意,鋪面櫃檯上孤零零地扔著幾塊早市被挑剩下來的邊角肉,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怪味。
店主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一臉的慈祥。
等王亞楠說明來意後,店主顯得一肚子委屈:「警察同志,我可是本分經營啊,從沒有幹過什麼違法的事情,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再說那女孩子失蹤的時候我還不在這裡,我出差去了。店裡就一個夥計看門而已。」
王亞楠和助手面面相覷,趕緊解釋:「老闆,我們只是調查情況,並沒有說你什麼,你不用擔心!」
「真的?」
王亞楠哭笑不得:「我們警察不會冤枉好人的!你放心吧!」
胖胖的店主這才拉長著臉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對了,老闆,你說有一個夥計替你看門,他人現在在哪裡?」
「他啊,說來也挺怪的,前幾天居然辭職了,說什麼家裡有急事,要趕回去。」
王亞楠心裡一動:「能讓我的同事來看一下你的店鋪嗎?」
店主忙不迭地點頭:「當然可以,來吧。」
王亞楠立刻撥通了局裡電話,申請調動痕跡鑑定組馬上派人前來現場勘查核實。
兩個多小時後,檢查工作告一段落,痕跡鑑定組檢查了店裡所用的垃圾袋,還有值班室床單,經比對,與在屍體上發現的垃圾袋和裹屍用的床單的纖維種類完全吻合!店鋪後面冷庫附近,有一隻狗窩,牆上掛著幾條狗鏈子,有幾個鉤子上是空著的!最後,痕跡鑑定組在冷庫中豬肉上提取到的冰晶樣本經比對與女孩屍體中所提取到的樣本範圍和大小也一致。
那一刻,在場所有人的心幾乎都被牢牢地揪緊了,因為大家意識到,死者就是在這個離家只有幾百米遠的地方被害的!
兩天後,犯罪嫌疑人馮愛武在安徽老家被抓獲,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殺害死者李曉的過程:忙碌了一天,吃過晚飯後,馮愛武跟往常一樣在店堂里坐著,無聊之際,就打開了電腦,網絡上的黃片讓他激動異常,血脈賁張的他一抬頭正好看到了從學校意外晚歸的被害人,不由得心裡一動,躡手躡腳地走到店外,左右環顧見無人注意,借著沉沉夜色,罪惡的行徑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但是,因為被害人的堅決反抗和高聲尖叫,馮愛武情急之下就勒死了她。熱情退去,看著面前女孩的屍體,他害怕了,慌慌張張地把屍體拖進冷庫里冷藏了一段時間,而屍體表面的豬血就是在這個時候蹭上的,因為犯罪嫌疑人的工作服還沒有來得及更換。在老闆回來的前夜,他把屍體拉了出來,用店裡的切肉機器進行了殘忍的分屍,然後用垃圾袋裝著,半夜三更地開摩托車把它們帶到郊外的溝渠邊神不知鬼不覺地丟棄了,緊接著第二天就辭職回了老家。本以為這件事情做得天衣無fèng,所有犯罪證據都被自己銷毀了,現場也擦得一乾二淨,可是,沒想到兩天不到,他就被抓了。在看守所里,這個瘦小個子、面容猥瑣的男人不斷地嘟囔著:「我不想殺她的,但是,她叫得太響了!我捂都捂不住!我不想殺她的!……」
按照慣例,案子結了,王亞楠總要請大家吃飯,可是這一次,在飯桌上,卻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大家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笑容。就連平時看慣了死亡的章桐,心情也特別鬱悶。人的生命太脆弱了,以至於逝去的時候,輕得就如同一根飄浮在空中的羽毛一樣。章桐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父親的影子,她不知道父親義無反顧地從高樓上一躍而起時,那感覺是否也如同一根空中的羽毛?他有沒有猶豫過自己的選擇?人的生命畢竟只有一次。父親怎麼忍心拋下自己和母親呢?章桐的眼角閃過一絲淚光。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萬隆小區一片寂靜,人們大多都已經進入了夢鄉。突然,小區最裡面的十八號樓門口閃過一個黑影,他匆匆忙忙地從小區僻靜的後門溜了出去,沒過多久,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在他身後,十八號樓的二樓左邊一間住戶緊閉著的門fèng里漸漸地冒出一絲煙霧,並且越冒越多。
二十多分鐘後,住在一樓的送奶工老王被一陣異樣的聲音驚醒了,他警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鼻子裡已經充滿了一股濃烈的煙味。他慌忙跑出臥室,打開門,四處尋找煙味的來源。他最後找到了衛生間,經過仔細查看,愕然發現煙味是通過管道從樓上飄下來的。「不好!樓上著火了!」他一把拉開門,沖了出去,來到二樓201門口。煙味越來越濃,老王拼命地敲門,一邊大喊:「房裡有人嗎?你屋裡著火啦!」
房間裡沒有半點聲響傳出,只有不斷從門fèng里冒出的煙霧。隔壁的鄰居也被驚醒了,大家紛紛出門看個究竟。
「119嗎,快!我們這邊著火啦!」有鄰居連忙撥打火警電話。
「地址在哪兒?」電話接線員熟練地敲擊著電腦鍵盤。
「萬隆小區十八號樓,你們快點來啊!」
掛上電話後,接線員立刻通知了事發地點萬隆小區近段的消防大隊。大概兩三分鐘左右,三輛拉著刺耳的警笛聲的消防車在馬路上呼嘯而過,向著事發地點急速駛去。
接到消防大隊轉來的火場屍體鑑定請求時,章桐沒有耽誤,立刻整理起了外出必備的裝備。
聽說是出火場,實習法醫鄧然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在這邊天天和各種各樣的死人打交道,雖然說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也很漫長,但是用他自己的話來講,那就是,至少自己是挺過來了,所以,無論見到誰,他的臉上總是笑眯眯的。
現場在靠近城鄉結合部的一個中等小區,規模不是很大,基本上住的都是拆遷戶。章桐和鄧然按照指引,把車停靠在了最裡邊的一棟居民樓下面,剛下車,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二樓左手一家的窗戶有些異樣,窗框都被烤黑了,那邊就是案發現場。兩個人小心翼翼地拎著工具箱向二樓走去,路上到處都是積水,有些還黑糊糊的,一片狼藉。當地派出所的同事已經先於他們到達了現場,在表明了身份後,他隨意地笑了笑:「沒事的,章法醫,走走過場而已!」
「我們法醫可沒這一說!」
章桐嘀咕了一句,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說得其實也對,對於火災、地震等一系列由於意外而導致人身傷亡的案發現場,法醫的工作相應就簡單了許多,但是,「走走過場」可是萬萬不能的!真要那樣做的話,就是對工作不負責任了。
進入現場後,屋裡到處都是黑糊糊的,充斥著一股濃重的焦糊味兒,菸灰飄在空中,落在地上,沙發上有一個黑黑的、扭曲的東西。那是一個人的屍體,已經被完全燒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