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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局點了點頭:「別的沒有什麼了?那麼,今天就到這裡,有情況儘快匯報!你們重案組要仔細跟進盧曉曦的情況!」
「好的!」
兩天後,王亞楠把章桐約到了咖啡館。
「你說,小桐,現在的人為什麼為了感情就會不顧一切呢?」
章桐愣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當然指的是縱火案那個死者盧曉曦了,剛剛破了的,真想不通啊!你說,為了感情,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寧願搭上自己的性命,唉……我可不會為了感情把自己的生活給毀了!」王亞楠重重地嘆了口氣,「現在的好男人太少了!」
章桐不由得暗暗苦笑。那個盧曉曦是愛上了公司的有婦之夫,並且糾纏不休,逼他離婚娶她,結果那個男人起了殺心。她死得很慘,那晚,一番溫存過後,他趁其不備用菸灰缸砸暈了她。然後跨坐在她身上用雙手勒死了她。之後,他抓起桌角的酒瓶,把酒全都潑灑在她身上點燃企圖毀屍滅跡,誰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章法醫,醫院送來了一個死因可疑的孩子,已經通知重案組了,你儘快準備體表屍檢!屍體已經被停放在解剖室。」
「我馬上到!」掛上電話後,章桐立刻放下筆,伸手揉了揉發酸的眼角,隨即站起身,向辦公室旁邊的更衣室走去。
解剖台白床單下的屍體顯得很瘦小,是個孩子!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長嘆一聲:「小鄧,趕緊作好準備,我們馬上開工!」
陪同救護車護送屍體一起來的就是那位報案的醫生,她非常年輕,剛從醫學院畢業出來沒多久的樣子,眉宇之間有一些憂鬱。她站在門口正在移交文件上簽字。
「你好,我是章法醫。」章桐打了聲招呼,「你是二院急診室的吧?」
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孩子什麼時候送到你們醫院的?」章桐一邊示意小鄧幫她系上皮圍裙,一邊詢問著相關重要的線索。
「一個小時前,也就是八點三十分左右。孩子送來時就已經沒有明顯的呼吸和心跳了!家長說是孩子貪玩,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但是我發現,孩子的身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傷痕,渾身青紫,再加上孩子的頸椎骨明顯已經因外力斷裂了,所以,我懷疑她是非正常死亡,並且生前曾經多次挨過打,重度營養不良。醫院那邊,我已經通知保衛股和院方領導了,他們會儘量留住孩子的父母親,並且把孩子的死亡情況告訴他們。派出所的同事陪我來的這兒。剩下的,就只有靠你們了。」說著,她抬起了頭,把手中一直拿著的那隻大大的馬尼拉紙信封遞給了章桐,「這是她的所有相關病例,不是很多,我已經盡力了。」
「你放心吧!要不,你先回去,我一有消息就馬上通知你?」
「不,我就在解剖室的外面等。」說完這句話,這位急診室女醫生向章桐點了點頭,又朝解剖台上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走了出去。這樣的場面顯得很怪異,兩個醫生之間的交接,只不過一個面對的是死人,而另外一個面對的是活人而已。
解剖室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攝像師老張一聲不吭地搬弄著他的儀器。每一次屍檢工作,雖然他不必親自動手,他也不是法醫,但是按照規定,他必須如實記錄下法醫進行屍檢工作時的每一個場面,一方面是為了監督,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以後提供法庭證據。
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是一個兩歲女童,異常瘦弱,小小的赤裸的軀體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痕,讓人觸目驚心。人在死後,由於血液停止流動,所以,生前所遭受到的外力導致的淤痕此刻全部顯現了出來,深的,那是形成時間相對久一點的外傷,而相對較淺的,則是在二十四小時以內的。細細數了數,這個小女孩身上的外傷足足有四十五處之多!最讓人擔憂的就是位於死者兩隻胳膊上端外側的兩塊最新的傷痕,章桐用雙手比了比,很明顯是一個大人緊緊地抓住她的兩隻胳膊後留下的!用力之深,兩個大拇指印清晰可見!
孩子的頭髮又稀又黃,輕輕一拉,就拽下了幾根,可見孩子肯定已經很長時間得不到精心照顧了,飲食很差!從她全身皮包骨的跡象就已經可以初步作出結論,死者嚴重營養不良,並且長時間吃不飽飯!
X光片顯示,死者的手臂多次因外力導致過骨折,腿骨也是。看到這麼讓人揪心的證據,章桐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死者不只是吃不飽飯,還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根據醫院提供的病例,她在死者頸椎部位很快就找到了頸椎骨一處斷裂的證據,這是外力導致的斷裂,而頸椎內部脊髓一旦失去頸椎骨的保護,就會同時發生損傷,人的呼吸和運動就會停止。再根據死者兩隻胳膊上的明顯淤痕,她眼前頓時拼湊出了一幕讓她毛骨悚然的場景:一個大人,死死地抓住死者的兩隻幼小的胳膊,然後把她提到半空中,猛烈地前後搖晃,最後,導致頸椎斷裂而死!
但是,在死者的頭部靠右側後腦部位,章桐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很深的、長一厘米左右的洞。在小心剃去死者那一部位的頭髮後,發現傷口邊緣的頭骨呈現出放射形的皸裂狀,顯然傷口是外力猛烈多次撞擊而形成的,傷口處的碎骨上還粘有類似於牆灰的物質!
章桐頭也不抬地對身邊站著的助手鄧然說道:「小鄧,幫我問一下門口的那位急診室醫生,死者被送來時,身上的衣服有沒有沾染血跡?很多的血跡!」
鄧然點了點頭出去了,很快,他跑了回來:「她說沒有,很乾淨,衣服上一點血跡都沒有!」
章桐頓時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趕緊通知重案組,死者的父母在撒謊!這是一起明顯的虐童傷害致死案!」
王亞楠很快就接手了這個案子。她帶著痕跡鑑定組的技術人員來到了死者父母位於天長市城東的出租屋裡,痕跡鑑定組的同事們在牆上找到了幾處沾染有明顯血跡的牆洞,牆灰樣本也與死者頭部傷口的殘留物完全吻合。在屋角的垃圾桶里,有一套幾乎被鮮血全都染紅的小孩衣服,經初步檢驗,上面的血跡與死者的完全相同。
孩子的父母親立刻就被帶到了刑警隊。
審訊室內,孩子的母親顯得很慌亂,她不斷地偷偷掃視著面前的辦案人員。誰也沒有開口,房間裡靜悄悄的。
許久,這個憔悴不堪的中年婦女終於悠悠地嘆了口氣。
「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她可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麼下得去手?」負責審訊工作的同樣身為年輕媽媽的王燕忍不住憤怒地反問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你是人!」
「我……我也難啊!」說著,她的眼淚無聲地流淌了下來。
原來,這對夫婦來自陝北偏遠農村,老家已經有了兩個女兒,一個五歲,另一個三歲。但是,為了能有一個兒子來「傳宗接代」,他們不顧計劃生育的有關規定,在天長市打工期間,又偷偷懷上了第三胎。誰知,老天爺給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這第三胎,還是一個女孩,也就是死者。從此後,這個弱小的生命就註定了其不幸的結局。
為了打工掙錢,這對年輕夫婦沒有辦法,把三女兒送回了陝北老家。可是,才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老家傳來消息,說是鎮上的計劃生育負責人要上門來調查這個孩子的來路,情急之下,孩子的奶奶就把小女孩送回了天長市打工的父母這邊。可是,這夫婦倆根本沒時間照顧孩子,最主要的一點,這老三並不是他們心目中企盼已久的男孩,所以,在心情極差的父母身邊,這個無辜的孩子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就挨打受罵。兩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連飯都吃不飽!白天就被一把大鎖鎖在屋裡,晚上也不讓出來。而這一次的悲劇起因就只是因為孩子太餓了,想找東西吃,結果無意中打碎了家裡的熱水瓶。回家後見到滿地狼藉,一時失去理智的母親把瘦弱的女兒抓了起來,下死勁地搖晃著,咒罵著,由於用力過猛,不僅撞到了牆上,還把女兒還未發育完全的頸椎給晃斷了!等到孩子的父親發現這一幕想要制止時,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
寫完屍檢報告,章桐一抬頭,發現了站在身旁一臉憂鬱的王亞楠:「亞楠,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很久了,看你忙,我就沒敢說話。」
「你心情不好?為了那個孩子?」章桐放下了手中的筆。
「人心都是肉長的,那孩子太可憐了!我幹了這麼多年的刑警,手裡的案子只要牽涉到孩子,我心裡就不舒服!」
「我也是。咳……算了,案子都已經結了,你還不回去?天都這麼晚了,我可要下班了!」章桐站起身,同時開始收拾起了工作檯上散落一桌子的紙張。
「沒事,」王亞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雙手插在褲兜里,「我反正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早點回家晚點回家都一個樣,我們一起走吧!」
天長市郊外的鮮花基地,每隔兩個月都要對露天儲存的混合花肥進行一次清理。今天又到了清理花肥的固定日子,所以一大早,工作隊就進入了場地。看著堆得高高的花肥,隊長皺了皺眉,回頭嚷嚷道:「兄弟們,加油干啊!這麼多,磨磨蹭蹭的話,今天到天黑都干不完啊!」
「好嘞!」手下幾個夥計熟練地搬來了梯子,架在混合花肥堆上,然後扛著鏟子,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你們可別想著偷懶!利索點!」隊長一邊大聲叫著,一邊走向停放在花肥堆邊的運送卡車。沒過多久,堆得高高的花肥就被攪拌均勻,緩緩順著長長的滑槽運送進了卡車後斗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快到中午的時候,肥料堆已經矮了許多。突然,一個工人一聲尖叫,身子一晃,差點沒從離地兩米多高的花肥堆上滑落下來。
見此情景,身邊的工友趕緊上前揪住了他。隊長也聽到了這聲恐怖的尖叫,他皺著眉走到近前:「幹嗎?還不趕緊幹活!你們一個個都在那邊浪費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