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9頁

    「在外面,離項青家不遠。」

    「哦,那麼過十五分鐘我去賓館你的房間找你。」

    普克說:「好,那就辛苦您跑一趟了。」

    掛了電話,普克馬上在路邊叫了一輛計程車,趕回了賓館自己的房間。過了幾分鐘,馬維民也趕到了。

    普克沒有再與馬維民寒暄,直接進入了他關心的話題。

    「馬局長,下午我們三個一起談話時,項青說她父母長期關係不好,當時她說您也有所了解,您能再具體談談您了解的情況嗎?」

    馬維民笑著說:「小普,我發現你的心很細哪,下午聽你提問題時,我就有這個感覺。尤其是你在提問題時,都是儘量引導對方陳述事實,而避免對方的回答帶上過多的個人感情色彩。這種防止自己被單方面陳述引入歧途的警惕性,的確是我們從事刑偵工作的人極需具備的。」

    迷離之花馮華推理懸疑係列這的確是馬維民下午與普克項青一起談話後的感受。馬維民從事公安工作多年,有過無數與被調查人、證人、嫌疑人談話或審訊的經驗。他深知在這種談話中,要保持完全的客觀與中立,並不像一般人想像的那麼簡單。甚至連他自己,在項青第一次找他談過對項伯遠真正死因的懷疑之後,都會因為他與項伯遠之間的深厚交往,以及他與從小看著長大的項青之間的熟悉關係,時時徘徊在主觀與客觀的邊界線上。

    因而,馬維民所以要向X市公安局借調普克幫忙,除了他對他們解釋的理由之外,他自己與項伯遠全家之間過於密切的關係,也是馬維民擔心的一個原因。

    對於普克,馬維民最初並沒有任何了解,只是前段時間從公安部內參表彰的近期偵破的一批大案重案中,看到了X市那件陳志宇連環殺人案的偵破情況。項青找他談過後,他馬上想起那個案子,兩案的一個共同點就是,所涉及的嫌疑人都具有相當的社會地位,在調查過程中,都必須儘量做好保密工作。

    正巧,X市公安局的趙局長是馬維民的老戰友。因此,馬維民很快和X市趙局長取得聯繫,向他們「借」來了普克。馬維民也聽說了普克干刑偵其實只是半路出家,才有三年多的工作經驗。而初見普克的面時,看到普克白皙斯文,言談舉止文質彬彬,不像個刑警,倒像公司里的高級白領,或是政府里的公務員,馬維民的心裡也不禁有些嘀咕,當然他嘴上並沒有說出來。

    在馬維民更深一層的心裡,對於順利偵破這件案子,其實並不抱樂觀態度。馬維民知道,從表面上看,這個案子好像並不複雜,但實際上,可能存在的有效證據已被完全銷毀,最主要的嫌疑人又是地位頗高的市級領導——並且主管政法工作!想在完全不驚動嫌疑人的情況下展開調查,實在是難上加難。

    但是,如果對項青的懷疑置之不理,無論於情於理,自己都很難安心。畢竟馬維民與項伯遠交往了那麼多年,友情難卻。而更重要的一點是,馬維民感覺中的項青,雖然性格溫柔懂事,善解人意,但也讓馬維民感覺到一種內在的韌性與勇敢。否則,一個普通的女性,即使遇到這種類似的情況,恐怕很難像項青那樣挺身而出,同時又保持著必要的沉著和冷靜。

    馬維民想,如果自己在項青告訴了她對項伯遠之死產生的懷疑之後,採取息事寧人、不了了之的態度,恐怕項青也不會真正甘心這樣的結果,不知她下一步會用什麼辦法去調查了解,更不知到時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

    所以,馬維民必須接這個案子。但迫不得已,只有用這樣一種隱秘的方式。一方面,假如這個案子最後僥倖得以偵破,在馬維民當然是盡了責;另一方面,從個人私心上講,即使這個案子破不了,對項青、死去的項伯遠以及自己的職業道德,都算是有所交待。那時,馬維民至少可以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已經盡力而為了。

    不過,下午與普克和項青談話之後,馬維民對普克的信心有所增加。馬維民想,看來,前段時間普克能夠偵破那個大案,並不是靠僥倖取得的。從心裡說,他對這個年輕的刑警產生了一些好感,同時,也隱隱懷有一種「後生可畏」的危機感。

    馬維民的頭腦短暫地走了一會兒神,很快又回到與普克的談話上。

    「好,言歸正傳。我和項伯遠認識快三十年了。對於他與周怡之間的關係,多少知道一點兒。但項伯遠性格較內向,我們在一起時,很少談起家庭的話題。只有有數的那麼幾次,項伯遠情緒很不好時,對我提過幾句。」

    馬維民回憶著,告訴了普克有關的幾件小事。

    第一次聽項伯遠說起與周怡的關係,是在周怡去大學進修的第二年,她剛剛生了第二個女兒項蘭之後。馬維民去項伯遠家,項伯遠家的房門沒有鎖,進門後,馬維民看到項伯遠一邊捧著本書看,一邊不停地搖著地上的搖車,剛滿月的項蘭在裡面躺著,眼睛閉得緊緊的睡得很甜。

    馬維民笑著說:「老項,表現不錯呀,像個模範爸爸嘛。」

    項伯遠淡淡一笑,搖搖頭,嘆了口氣。兩人就在搖車邊擺起了棋盤,開始下起棋來。

    過了一會兒,項蘭在搖車裡小身子一扭一扭地哭起來,聲音尖厲,小臉漲得通紅。項伯遠慌忙放下手中的棋,忙著給項蘭換尿布。看他的動作,已經是很老練的樣子。

    剛安靜一會兒,項蘭在車裡「吭哧吭哧」地哼了幾聲,張著眼睛,小腦袋扭來扭去,像在找什麼似的,看看找不到,又開始哭起來。

    項伯遠馬上又跑去廚房找奶瓶,沖奶粉,調好溫度,倒進奶瓶,又不放心地從奶嘴裡擠了幾滴到自己手背上,才小心地抱起項蘭,將奶嘴送到她的小嘴巴里。

    馬維民都有點看傻了,他雖然也有兩個孩子,但卻從來沒有像項伯遠這麼帶過,最多只是幫妻子洗洗孩子的尿布,在妻子騰不出手時給孩子擦擦屁股罷了。

    馬維民問:「老項,孩子還不到兩個月,你們已經給她斷奶啦?」

    項伯遠沒吭聲,項蘭「咕嘟咕嘟」地吸著奶,吃著吃著,奶嘴還叼在嘴裡,眼睛已經閉上睡著了,項伯遠輕手輕腳地將項蘭放到搖車裡,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才說:「周怡是個與我完全不同路的女人。認識她的時候沒有看出來,現在了解了,已經太晚了。」

    馬維民看項伯遠臉色陰暗,小心地問:「怎麼?」

    項伯遠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她有她的抱負,而且為了實現這種抱負,她是什麼事都可以做出來的。」

    隨後,項伯遠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又開始和馬維民下棋。項蘭過不多久又開始哭鬧起來,既沒有尿,又不肯吃,項伯遠也不知她為什麼哭,正束手無策時,正上小學三年級的項青放學回家了,一進門,聽見妹妹在大哭,連忙放下書包衝過來,小心翼翼地抱起妹妹,像個大人一樣在地上轉來轉去,輕輕拍著懷裡的嬰兒,嘴裡哼著什麼調兒,不一會兒,項蘭居然真的不哭了。

    馬維民有點驚奇,項伯遠對項青說:「小青,馬叔叔在這兒。」

    項青一直看著懷裡的項蘭,聽見父親說話,才注意到馬維民也在,忙禮貌地叫了一聲馬叔叔好。後來看項蘭安靜了,便將她放回搖車,對項伯遠和馬維民說:「我去做作業了。」將搖車底下的軲轆放下來,推著搖車到另一個小房間去。

    項伯遠看著項青進房間了,輕聲對馬維民說:「這個孩子實在太懂事了,要不是有她幫我撐著,我和周怡……」話說到這裡,就停下不說了。

    這一次之後,大概又過了幾年,那時周怡在事業上的發展已經初見端倪,連馬維民也有所耳聞,暗想項伯遠說過的話,看樣子是不錯的。馬維民每次去項伯遠家,幾乎都很難碰見周怡。項青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個子比同齡孩子高,瘦瘦的,臉龐長得很像項伯遠,非常清秀柔美。項蘭從嬰兒期進入兒童期,和她小時候在搖車裡一樣,頑皮,不安靜,常常為了一些小事哭、發脾氣,只有項青的話才肯聽。

    有一天,項伯遠主動跑來找馬維民,臉色異常難看,硬拉著馬維民去外面的小飯館喝酒。馬維民明白項伯遠有心事,又知道他以前從不喝酒的,想勸項伯遠不要喝。但那天項伯遠十分固執,馬維民勸不過,只好陪著他一起喝。

    喝酒時,項伯遠也不說什麼事,只和馬維民東拉西扯。喝到一半時,項伯遠的眼睛通紅,沉默了一會兒,對馬維民說:「老馬,我要離婚。」

    馬維民有點吃驚,問:「你和周怡吵架了?」

    項伯遠點點頭,眼睛死死地盯著桌面。

    中國人的傳統總是「勸和不勸離」的。馬維民也不清楚項伯遠與周怡之間的矛盾到了什麼程度,說:「夫妻之間,有點矛盾也不奇怪,我和我老婆也常常磕磕碰碰的,彼此讓著點兒,過去也就過去了。過日子嘛,就是這個樣子,而且又有孩子。」

    項伯遠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令馬維民感到有點可怕:「我和她之間不是矛盾,矛盾是可以解決的。也不是鴻溝,鴻溝還可以跨越。在她感覺里,我們兩個,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除非我生出翅膀來,而我又生不出來。這樣下去,不僅夫妻感情會破裂,弄不好會反目成仇,兩敗俱傷。我已經死心了,還是早點放棄為好。」

    馬維民看出事情的嚴重性,想了想,問:「是她提出離婚的?」

    項伯遠幅度很大地搖著頭,說:「不是。是我剛才產生的想法,還沒跟她談。」

    馬維民沉默了一會兒,心裡也覺得很沉重。他知道項伯遠不是個喜歡輕易表達內心感情的人,平常無論是喜是憂,往往都淡淡的。而這一次,項伯遠顯然是受到了很深的傷害才會有這樣的舉動。過了一會兒,馬維民問:「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項伯遠忽然流下兩行淚,被酒精作用染得通紅的眼睛裡,有種也許只有男人才可以領略的羞辱和痛楚。他任憑眼淚默默地流著,垂下頭,慢慢地說:「你告訴我,一個男人感覺自己不再是個男人時,還有沒有希望了?」

    馬維民不好再說什麼,只有默默地陪著項伯遠喝酒。他原以為項伯遠最後會酩酊大醉,出乎意料的是,項伯遠走的時候,雖然步履蹣跚,但神志卻很清醒,而且說話仍然十分冷靜。

    項伯遠和馬維民分手時,拒絕馬維民送他回家,而是豎起一根指頭在自己面前,慢慢地說:「老馬,你看著吧,我一定要和她離婚。離開她了,我就是個真正的男人了。你等著看吧。」

    這個晚上之後,馬維民好久沒見到項伯遠,只是隱約聽到有關項伯遠周怡離婚的傳聞。在那個年代,離婚還是件容易鬧得滿城風雨的事,尤其周怡又在政府部門工作,人長得漂亮,事業又蒸蒸日上,本來就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人物,遇到這種事,人們議論起來往往樂此不疲。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9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