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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娘的,這人就像書上寫的,怎麼要什麼有什麼。「其實,就算他沒有這兩頂保護傘,你不要以為就一定能殺掉他。」她說,「我們現在對裡面的情況一無所知,誰知道有多少人在裡面。」這個,我記得靜子跟我說過,老師連她也才五個。她又反駁我說:「首先,靜子說的不一定就是事實,其次,就算老師真的只有五個,可還有生活員、醫生、炊事員等等,你知道有多少人嗎?」
我說:「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是明確的,大門口沒有衛兵,守門的只是一個殘疾人,一個一隻袖管空洞洞的斷手佬。我想如果說要養人保護他,養衛兵是最方便的,名正言順,包括老師也可以多設嘛。」她說我這個推理不乏道理,屬於真知灼見。「不過,」她帶點兒調侃的口吻對我說,「我們現在的任務也不是暗殺,所以雖是真知灼見,但並無實用價值。」我從根本上懷疑有這檔子事,一再找證據駁斥她。她似乎有點不耐煩,對我說了氣話:「廢話少說,想想辦法,我們進去瞧瞧就知道了。」
我說這肯定不行。她說:「也許我暫時不行,但是你一定可以的。你現在說不行,只說明以前你沒有努力過,努力一下,好好打打靜子這張牌,我就不相信你手上有這麼一張大牌還進不了門。」她似乎早準備了一條煙,甩給我,「給你點子彈吧,我相信看門的斷手佬一定抽菸的。」確實是抽菸的。我揶揄道:「你知道的比我還多嘛。」她說:「因為我要完成任務。」至於任務到底是誰交給她的,她一直沒有道明。
這一天,林嬰嬰讓我看見了新的一面,但是這一面具體是什麼內容,意味著什麼,我並不知道。當然,以後我會知道的。第4節第二天下午,我揣著兩包煙,去幼兒園找靜子。我有意只帶兩包,因為怕多了讓斷手佬多疑。我還有意沒有坐車,走去的。林嬰嬰給我灌了一團堅硬的東西,過去了一天我還消化不了,我想走著去,路上好好思想一下,消化一下。
卻是越想越糊塗。
怎麼說呢?幼兒園是我最早接觸的地方,從現有情況看,如果裡面有什麼任務,我也是完成任務最合適的人選,組織上為什麼避開我,對我隱瞞。林嬰嬰雖然對我說了一些,但很顯然說的都是大而無當的東西,我覺得她說的沒有藏的多。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思想了一路,眼看幼兒園到了,還是無果。
依然是大門緊閉。我敲門。大門上的小門洞開,斷手佬走出來,他還是老樣子,穿著沒肩章領章的舊軍服,四十來歲,面相兇惡。他認識我,見了我二話不說,對我點點頭回頭走了。我知道他是去喊靜子了。可我今天有任務,我想進去看看,這裡面有沒有那個跛子科學家——這個自負的精神病!我喊一聲「太君」,擅自跨進小鐵門,跟著斷手佬走去。他發現後連忙轉身過來,把我趕出門,還對我罵罵咧咧的,又是甩胳膊舞臂,又是吹鬍子瞪眼,直到我拿出兩包煙送給他,才安靜下來。
斷手佬嗅著香菸,陰沉的臉鬆懈開來,「我抽過這煙,好煙,謝謝!我知道你要見靜子園長,我幫你去叫。」又回頭走了。
「噯,太君。」我喊他。
「什麼事?」
「讓我進去,」我笑道,「給我個機會,我想給園長一個驚喜,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不行。」他立時變了臉,「如果這是條件,你把煙拿走,我抽不了。」欲把煙塞給我。
「不不,不是一回事。」我把煙推還給他,「煙你拿著,太君抽我的煙,我高興。」
「那我幫你去喊園長,」他說,「你要自己進去是絕對不行的。」
我又遞給他一支煙,給他點了,自己也點了一支,陪他抽,一邊跟他套話,「為什麼?這兒又不是軍事要地,憑什麼這麼嚴格,我們是自己人。」他乾脆地說:「這你別問我,你去問園長吧,她不是你朋友嘛。還要不要我去喊?」下最後通牒了,我只好說「要」。
後來靜子出來,我也編了些理由,請她說服斷手佬讓我進去看看:我想看看你的閨房,想看看你的孩子,想看看孩子們的教室……不管我說得多麼煽情、肉麻,靜子一概是含笑搖頭。「走吧,」她拉著我的手催促我走,「他不可能讓你進去的。」我說:「你不是園長嘛,只要你讓我進去他能不聽你的?」靜子拉我的手更著力了,雖然給了個口頭安慰:「下次吧,讓我舅舅帶你進來。」
這安慰對我形同虛設。
這天,我又帶靜子去了熹園吃飯,席間我很小心地問起幼兒園的一些事情,我感覺到她不是很願意談論。她說:「我的工作沒什麼好說的,每天都一樣,給孩子們當保姆,當老師。我很累,但也很開心,因為孩子們都很可愛。」我說:「你們當初怎麼會選中那鬼地方,那兒以前是屯兵的,屋子都造得陰森森的,牆高門厚,整天陰風襲人,見不到陽光,做幼兒園怎麼都是不合適的。」她說:「其實我也挺奇怪的,為什麼要把幼兒園設在那樣一個地方。」我說:「你不是園長嘛,怎麼就不好好選個地方。」她說:「幼兒園已經開辦三年,我才來了一年多,哪輪得到我選啊。」隨後她問我今天幹嗎要請她出來吃飯,幼兒園的話題就沒有繼續下去。我怕她多疑,後來也沒有再主動問起,直到送她回去的路上,我有意選擇從熹園右院背後的那條河邊走,中途突然發現,幼兒園方向有一片燈火。我判斷那就是幼兒園,可孩子們這麼遲怎麼會還沒有睡呢?我這麼問她,她說那樓應該是他們醫院的。一個幼兒園的醫院能有幾個醫生,而且此刻孩子們都睡了,怎麼還會燈火通明?我突然想起林嬰嬰說的,那醫院是有秘密的,有罪惡的。當然,這只是我自己想想而已,沒有跟她提出來。
我一直送她到門口,從熹園過來,抄小路走,真的很近,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分手時,我把林嬰嬰給我的手鐲送給她。在月光下,手鐲發出綠瑩瑩的光,看上去真像是一件寶貝。她一定沒有想到我會送她東西,很激動,當即套在手上反反覆覆地欣賞、誇獎,末了問我:「這東西一定很貴的?」我說:「不貴重的東西怎麼好意思送你。」她說:「你幹嗎要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她也許等著我說:我喜歡她。可我開不了口,我怕開了口收不了場,便耍了個滑頭,說:「這個問題你回去自己去想吧。」她說:「好的。」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把手遞給我。我牽起她的手,也許應該順勢把她拉人懷裡,但我只是緊緊地、好像是深情地用雙手捏了一下,便放她走了。這也是我們除跳舞之外,第一次帶曖昧的身體接觸,我感覺她的手是冰涼的,不知她是怎麼感覺我的。
回家的路上,我對自己說:你今天無功而返,明天林嬰嬰一定不會給你有好話聽的。我還想,要從她嘴裡挖到幼兒園的秘密,也許比要了解她身體的秘密還要難。從現在的情況看,我可以負責地說,我要得到她的身體也許是不難的。
第二天早晨,我約林嬰嬰提前到單位,在操場上散了一圈步。林嬰嬰得知我落敗而歸後,哈哈笑著自嘲道:「這麼說,香菸白送了,石頭(翡翠手鐲)也白送了。」我說:「沒辦法,情況就是這樣,斷手佬絕對買不通的,給他一箱煙都不行。」她說:「這說明他一定接受了死命令。」我想也是。
「你有沒有問過靜子,為什麼搞得這麼森嚴?」她問我。
「沒有。我沒敢問,怕讓她多疑。」
「對,你不要問,要問也讓我來問。」
「估計你也問不出名堂。」我說,「靜子這人……很穩重的,不愛多言。」
她沉思一會,說:「沒事,我來想辦法吧,反正我們一定要進去,進去了才能有判斷。」
我再次表示了困難和疑慮,我總覺得她的說法不對,那些孩子怎麼可能是我們的?那裡面怎麼可能藏下一個研究機構?我說:「你不知道,那裡面是一個空蕩蕩的地方,怎麼可能藏得下那麼多人?」她以莊重的口氣對我說:「我的同志,請你相信我,不要懷疑,要懷疑請用事實來懷疑。以我掌握的情況看,這裡面就藏著罪惡,那個罪大惡極的人肯定就在裡面。你不想想,一個幼兒園幹嗎要那麼大地盤?不瞞你說我昨天也去了,開車繞著圍牆走了一圈,我注意到,一排房子晾著好多孩子的衣服,那排房子應該就是孩子們的寢室。可是在它對面,還有一幢樓,陽台上曬著好多白大褂,好像是一座醫院的樣子。」我說:「就是醫院。」這我聽靜子說過的,裡面有一棟樓是醫院,專給孩子們看病的。她責問我:「那麼你想,一個幼兒園配一個醫院,這個譜擺得比天還要大,正常嗎?不正常!我判斷這個所謂的醫院就是研製基地,那些人表面上是醫生,實際是那個跛子傢伙的助手。」她突然想起,告訴我,「哦,這傢伙的名字叫『騰村』,『騰村龍介』。」
東升的朝陽,把遠處的天空映得金光閃閃。可是,我的心情很灰暗,她越把那事情說得真實不可懷疑,我心裡越是不踏實:一來,我在追問,這任務到底是誰交給她的;二來,如果這確實是今後我們組必須完成的任務,我覺得要完成它是很難的。而她則再三強調說:我們必須想辦法進去。我煩了,對她不客氣地說:「請你搞清楚,是你想,不是我想,我認為……沒辦法,你也想不出辦法。」她又像開始一樣哈哈笑道:「金處長,你太低估我了,不瞞你說我已經有辦法了,只需要你配合一下,把靜子給我約出來,把我隆重地介紹給她,行嗎?」
我說:「這沒問題。」
她說:「那我們就準備進去吧。」第5節她真的想到辦法了。
這天中午我把靜子約出來,她在得月樓豪華地宴請了我們,完了又執意要用車送靜子回單位。靜子說不要送,「我自己回去,很近的。」近是不近,可靜子怎麼會讓她送?出來吃飯是看我的面子,又不是要攀附她。我等著她把牌打給我。果不其然,林嬰嬰拉著靜子的手,親昵得跟一對姐妹似的嗔怪道:「豈有此理哦。靜子姐姐,中國有句老話,客隨主便,今天是我請你出來,我要善始善終把你送回家。金處長,你說我該不該送?」我能說什麼?「該!」我對靜子說,「是的,客隨主便,上車吧,這也是你妹妹的一份心意嘛。」「就是,上車,上車。」林嬰嬰打開車門,請靜子上車,「還是金處長理解我,姐姐今天認了我這個小妹,我要全心全意表達對姐姐的敬意。」
靜子就上車了。
轉眼就要到靜子單位,可直到這時我還是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藏著什麼迷魂藥,會讓斷手佬敞開那扇沉重、森嚴的大門。兩個拐彎,小車停在天皇幼兒園大門前,斷手佬聞聲出來,打開了小鐵門,恭候靜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