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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天生站在人前的保護者。
恐懼的,只有自己的軟弱和無力。
蕭和鬆開了手。
他不應該擋在席嘉的面前。
席嘉朝著那道光束慢慢的走了過去。
但是他的腰不是彎著的,他挺直著背,每一步都邁的極穩,仿佛他的前面是真正的舞台。
他的貓不知道什麼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或許是感受到了席嘉的鎮定,它毛茸茸的臉上也沒了之前的緊張,反而是睜著一雙藍色的眼睛,好奇的盯著席嘉。
這個主人,真的好奇怪。
牛奶伸出柔軟的肉墊,輕輕的按在了席嘉的臉頰。
席嘉走到了光束的最中央。
他的眼前出現了蕭和、白林、夏遠……他們都在看著他。
但是他好像又離他們很遠,他能看見他們在說話,但是卻無法聽見他們的聲音。
「他的腰,是直的。」少女喃喃道,「我來了七天了,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腰是直著的。」
席嘉自然聽不見少女的呢喃。
這裡比起一個寫字樓的大堂,更像是一個審判的舞台。
他是被審判的人。
即將迎來屬於他的審判。
席嘉心中毫無波動,一個女聲在他耳邊道:「這位少年郎,是叫什麼名字呢?」
「席嘉。」席嘉說完後又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有些驚訝的笑了笑:「你是今年第二個問我名字的人呢。」
「當然,那些有樣學樣的可不算。」
圍觀的不少人都忍不住打了冷顫。
女人的聲音似乎愉悅了不少:「我姓秦,你喚我秦娘就行。」
「我還是叫你秦姐姐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席嘉還和女人閒聊了起來。
秦娘笑得更開心了:「很久沒有人喚我姐姐了呢。」
「你嘴這麼甜,我都狠不下心問你了。」
秦娘笑著道:「不過規矩是規矩,我也不能違背,那讓我問你第二個問題。」
「你這一生,最讓你高興的事是什麼?」
和問劉昊的問題一樣。
席嘉想了想道:「還有繼續活著的機會。」
白林心一緊,但是見席嘉的腰並沒有彎下去,他不由鬆了口氣。
旁邊的少女見狀道:「每一個問題,都沒有標準答案的,在一樓,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白林轉過頭去:「人心?」
少女道:「這裡不會問重複的問題,每天五問,每一個問題,都必須是你心裡真正所想。」
「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慾,就連七宗罪都沒有辦法描述完人性的弱點,但是在這裡,都會被審判。」
「所以沒有人想待在一樓。」少女嘆了口氣,今天是她第二次待在一樓,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過不過得了。
就算是在死亡面前,有些話,也是說不出口的。
見白林的臉色難看,少女想了想,又道:「但是認認真真回答完五個問題,也會得到靈魂的回應。」
「什麼意思?」白林道。
少女卻是不再多談了。
另一邊,秦娘並沒有評判席嘉的答案,她繼續問道:「那讓你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呢?」
最讓他痛苦的嗎?
席嘉有些恍惚。
他來到這裡已經好幾天了,但是每次睡著了,都會夢到兩雙疲憊的眼睛。
那是他的父母。
他們站在病床前,互相依靠著,默默的流著淚。
他病了七年,讓他們花光了所有積蓄,讓他們一把年紀了還居無定所。
他不怕痛,他可以把嘴唇咬爛了都不喊疼,也可以睜著眼睛熬過很多寂靜痛苦的深夜。
但是他怕他的父母在黑漆漆的出租屋裡流淚,更怕他們孤零零的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
席嘉艱難道:「我留下了我的父母,沒有人照顧,沒有人……」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根本沒有辦法想像,他的父母沒有了他要怎麼辦。
他咽下喉間的酸楚:「我不能為父母養老送終,是我這輩子最痛苦的事。」
白林身邊的少女也重重的嘆了口氣。
不止是她,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類的悲歡離合有時候並不相同,但是卻總會在某些時刻,被某些話,某些人,勾起同樣的情緒。
秦娘輕嘆了一聲,卻是沒有說什麼,而是繼續道:「那你這輩子做過的最大的惡事是什麼呢?」
白林緊緊捏住了拳頭。
他緊張的看著席嘉,劉昊就是死在了這個問題上。
蕭和也在看席嘉。
他並不覺得,席嘉會做過什麼惡事。
其他人的眼裡卻都帶上了期待,他們都想知道,這個看起來溫和的少年,姣好的麵皮下面,藏著什麼污穢。
「惡事嗎?」席嘉收起來之前的酸澀,他輕笑了一聲,反問秦娘道:「什麼叫惡事呢?」
秦娘咦了一聲:「你這個少年郎,怎麼反問起我來了。」
席嘉道:「我做過的事,全都問心無愧,可是我無愧的是我,不是旁人,你問我有沒有做過惡事,那當然是沒有的,但這個問題如果去問其他人,當然是有的。」
秦娘道:「你這個答案太過滑頭!」
席嘉卻搖搖頭:「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你究竟想問的是什麼,哪裡叫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