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兩處對比(二更)
薛因等書院的先生,都立在院門口。
每個人都很驚訝,宋寧的強勢和直接。
隆興達在濟南府很多年了,在他們所有人的認知里,尤其是年紀小的孩子的眼裡,隆興達才是為老百姓辦事斷案的地方。
至於府衙的理刑館,孩子不知道。
畢竟理刑館不辦案已很多年。
今天突然來書院給童睿強勢撐場面的宋大人,又突然強勢回來查案的宋大人,讓他們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先生,宋大人也能查案嗎?」有孩子問薛因。
薛因看著直挺挺立著,不敢妄動的程之,回孩子的話:「能吧。」
「他會嗎?」有孩子咕噥。
薛因不知道,搖了搖頭:「這案子簡單,他應該會。」
「已有結論的案件了,不難查。」另一個先生道。
在宋寧到之前,林從彪驗屍結束,周江也已經排查完現場和書院所有人,幾乎要定案了。
「那她幹什麼?」有孩子道,「居然還欺負別人。」
童睿聽到了,辯駁道:「大人沒有欺負別人,你們不要亂說。」
大家都瞪著童睿,連薛因都不喜地掃了一眼童睿。
那邊,怒容滿面的周江喊道:「我們就等著看,這樣一個簡單的案件,你要怎麼出風頭!」
程之深以為然,站在一邊冷眼看笑話。
宋寧望著周江:「周圍環境查看時,可有發現?」
周江道:「沒有!」
確實沒有。
「若是有而你卻對本官隱瞞,責任你負!」宋寧不再管他們,對沈聞余道:「你上去查看,看看有沒有東西。」
沈聞余頷首。
「薛因,令今日來書院的所有學生,坐在教室不要走動。」
薛因回道:「可、可已到了散學的時間,方才讓他們都回去了。」
宋寧冷冷看向薛因,道:「給你半個時辰,將這些人都找回來,一個不許少。」
「可是,剛才已經查問過了。」薛因道,「這已是午飯時間。」
宋寧看著對方,不說話。
薛因忍著不悅,低聲道:「學生這就讓人將他們找回來。」
宋寧拂開衣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戴上手套。
程之問隆興達帶來的小仵作:「把驗屍格目給我。」
仵作將驗屍格目遞過去。
上面非常清晰地定論是墜落死。
至於是人為還是意外,在這上面看不到。
烏憲執筆,給宋寧記錄。
宋寧翻開死者的眼帘,報導:「死者男性,年紀約在十三到十六歲,身高五尺三寸,偏瘦。死亡時間在卯時左右。」
烏憲應是。
「記,屍體面部劃痕深淺共有七條,手腕有舊傷。」
「衣服有泥濘、鞋襪齊全,手指指縫乾淨。」
她脫掉死者的外衣,略翻過來:「後背有深色屍斑,前胸有淺淡屍斑。」
她眯了眯眼睛,摁了摁屍體的頭骨,肩頭等各處,起身道:「將屍體帶回衙門,我要進一步查驗。」她看向老童,「去通知麻六幾人,拖車來。」
「是!」老童覺得他已經豁出去了,就無視了程之刀一樣的視線,回去喊人。
宋寧決定這個案子以後,就招人。
她示意烏憲:「保管好。」
烏憲應是。
「宋大人,這就查完了嗎?」周江問道。
宋寧掃了他一眼,抬頭看向沈聞余,問道:「怎麼樣?」
沈聞余站在那條名叫琵琶行的小徑上,回道:「這裡的積雪凍成了冰塊,有滑過的痕跡,可能是死者摔下去所留下的。」
「沒有見到死者的書包或者隨身之物?」
死者的帽子在邊上,但沒有看到其他東西。
宋寧看向書院的老方:「你發現時,有沒有隨身之物?」
老方搖頭。
宋寧頷首,對沈聞余道:「我上來。」
她準備上去,又對宋元時道:「你留在這裡,不可讓任何人動屍體。」
屍體現在的屍斑她看過了,但不可再胡亂移動,會影響最後的判斷。
「你去吧。」宋元時頷首。
宋寧招手喊童睿:「陪我一起去上琵琶行。」
童睿跟在她後面,給他指路。
她一走,程之走到被捆在竹子上的周江面前,低聲問道:「你們可得出結論了?」
「嗯,是意外墜落而死。」
程之看向仵作。
隆興達的仵作,不是外面隨便請來的,而是大有來頭。他們的大師傅是前朝名醫張成道的後人。
張成道因為醫術高超,在前朝昶宗垂危時,被宮內,張成道一劑湯藥下去,垂危的昶宗立刻醒過來,隨後在張成道的調治下,壽延半年。
這半年,昶宗將皇位傳給了太子,又將所有後事安排停當。
半年後,昶宗去世,他的弟弟端王起事,殺了太子登基為帝。
張成道成了新帝眼中釘,登基第二天,新帝就將其砍了頭。
民間傳言,當時昶宗病危時,端王將龍袍都穿上了,卻不料張成道又把昶宗治好了。
端王才恨張成道入骨。
這些都是傳言,但結果是張成道的後人世代不得從醫。
張成道一套醫術封存,他的後人為了有一日重新發揚醫術,就暫時做了仵作。
如今,張氏驗屍錄集已經傳了數代,甚至庶枝出家門自成一派。
而隆興達的三位仵作,大師傅張連生就是張氏嫡支傳人,是大周聞名的仵作,因為人清高,誓不入衙門,所以一直留在隆興達。
張連生進隆興達後,收了周二爺周河為徒,而他自己本來的徒弟,眼前這位林從彪則落在周河後,成為師弟。
隆興達現在外出驗屍,都是林從彪出面。
林從彪做事,從無差錯。
「程大人,屍體是我查驗的,不會有任何問題。」林從彪道,「單看她剛剛翻動的那幾下,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莫說他沒有本事,便是有也無需多慮。」
「是。我們正經查案走程序,有問題的是他。」
「痕跡和相關人員盤問呢?」程之問道。
周江回道:「我親自看過,確實是滑落。教室里有人親眼看見他上山,而發現他時是卯時七刻,這時間學校內所有的學生,都在教室內上課。」
「而如果是山下來人行兇,守門的老方應該能看到。今天上午落梨院只有來過兩個人。」
程之揚眉:「何人?」
「宋世安和那位宋元時。」周江用下頜點了點宋元時。
宋元時正站在屍體面前,和烏憲在低聲說著什麼話。
「那就看好戲吧,暫時委屈你了,等回城定要請大人為你主持公道。」程之道,「也讓全城的百姓看一看,所謂朝廷指派來的人,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莽夫。」
周江頷首。
對宋寧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是機會,且看她如何操作。」周江道。
兩人低聲細語的說話。
……
宋寧和童睿穿過中間的院子,往後山去。
說是後山其實只能算後門,畢竟整個落梨院就坐在山腰上,前前後後就是山。
「你和張清松是鄰居嗎,他今年幾歲,平時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童睿回道:「清哥今年十五歲,他對我可好了,因為怕我被人欺負,每天上下學堂他都會陪著我。」
「我被同窗欺負,他還會幫我打回去。」
「清哥打架也很厲害。」
「清哥很幽默風趣,常常給我講笑話聽。」
童睿說著又是淚眼汪汪,哭著道:「清哥怎麼會掉下來,上面那麼滑,先生都警告我們積雪融化前不許上山的。」
「他在班級里呢,和大家的關係怎麼樣?」
童睿回道:「他脾氣好對所有人都好,不可能有人不喜歡他的。」
「你今天早上和他一起來學院的嗎?」
童睿點頭:「是的,我們要求卯時正到院裡。」
宋寧頷首,過了後門就看到一道上去的台階,約莫二十幾個,一路拾階而上,剛才應該是鏟掃過了,台階上沒有積雪很乾淨了。
往上走了二十道台階,就是那條叫琵琶行的小路。
「宋大人。」沈聞余上前來,低聲道,「腳印有點亂,不容易分辨了。」
宋寧走了六塊石板停下來,往下看去,有一道非常明顯的滾到擦碰的痕跡,石板旁邊就是滑下去的腳印,沒有花紋,看不出是什麼鞋子。
「張清松穿的似乎是黑口布鞋。」沈聞余道。
宋寧頷首,這樣的布鞋鞋底沒有花紋。
「從表面看,像是滑落後墜落而死。」沈聞余說完一頓,又道,「對方的結果也是意外墜落。他們剛才已經盤查過在校所有人員。」
「死者出事的時間,正是上課的時間。」沈聞余道,「先去查所有學生?」
宋寧頷首,道:「找繩子來,將這裡圈上嚴禁任何人進出。」
沈聞余應是。
「你從台階上,我從這裡走走看。」宋寧對童睿道。
童睿應是,原路返回,宋寧扶著竹子往下走,邊走邊道:「辛苦你了,還沒有休息,就遇到了案件。」
「我倒覺得是好事,一來就有事做。」
宋寧看向他笑了笑,道:「這裡風氣可真不如閬中,竇萬釗雖橫行鄉里,可案件查辦還算是清楚明白的。」
「天下衙門一般黑,只是黑的地方不同而已。我來的路上,路過幾處也是一言難盡。」沈聞余扶了她一下,「小心。」
宋寧頷首:「我沒事,輕盈著呢。」
「你現在是大人,我是你的屬下,當然要保護你。」
宋寧輕笑:「那我要給你開高一些的俸祿,不叫你千里奔我而來卻心寒。」
「我是為了錢嗎?」
「不為錢就有問題了。」宋寧鄭重道。
沈聞余搖了搖頭,無奈道:「我們在路上便想過了,能和知音一起,做出一番大事來,此生亦足矣。」
「志同道合。」宋寧道,「亦是我平生所願。」
沈聞余道:「不去養雞鴨了?」
「功成而退才風光。」
沈聞余覺得有理,正要說話,忽然宋寧停下來,道:「果然如此。」
「什麼?」沈聞余不解。
「你看竹子、地面……以及死者的手指……」
沈聞余面色一驚:「沒有任何握抓的痕跡。」
清醒的人滾落,就算沒有求救,也一定會本能的尋找掛墜救命之處,可死者沒有!
「不是意外?」沈聞余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