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夜半風亭(三更)
宋寧今天心情很不錯,點了一壺酒,魯苗苗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咂著嘴追著馬三通碰杯。
「你不喝?」宋寧問宋元時。
宋元時就給自己倒了酒,含笑道:「喝。」
宋寧蹙眉:「你這是讓你喝你就喝,不讓你喝你就不喝?」
「不但這件事,別的事也是。」宋元時笑著道。
宋寧不解:「除了份內事外,別的事別人對你有要求,你都會做?」
「只有你和你父親。」宋元時道,「我簽了文契,不得違反。」
宋寧問道:「只要是我要求,什麼事都可以?」
宋元時正色看著她:「你要求什麼事?」
「這麼認真啊?」宋寧驚了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今天沒什麼要求,但我知道了這個事,我得好好想想。」
宋元時看著她沒有說話。
「乖了乖了,我儘量不提過分的要求哦。」
她挑著眉頭,用哄孩子的語調和他說話,手落在他的肩頭,輕輕緩緩,他抿唇而笑,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你今天做的事,令我刮目相看。」
「誒?是到今天才刮目相看,昨天沒有嗎?」
宋元時道:「每天都有,今日更甚。」
「元先生,你很會誇人哦。」宋寧挑眉道。
宋元時無奈地搖了搖頭,忽然道:「你不問我會給你父親寫信的事?」
宋延徐要求他每隔十天去一封信。
他並不打算隱瞞,但他也以為宋寧會問。
可她沒有問,這件事就變的有些曖昧,仿佛他在做十惡不赦的事。
想到這裡他微微愣怔了一下,他本不該有認為自己十惡不赦這樣的想法,何以現在有?
他蹙眉,笑容就不複方才的恣意。
「我無所謂啊,這是你的工作嘛。」宋寧是真的無所謂,「少喝點,我怕你酒量不行,等會兒讓我背你回去。」
宋元時望著她,不著皮肉地笑了一下:「我僅是不愛酒,但似乎酒量不錯。」
「好,改日好好喝。」宋寧看了一眼漏刻,訕訕然道,「我先回去,你們不著急。」
馬三通看著她:「這麼著急?」
「不敢不急。」宋寧搖頭嘆息,擺手道,「雖是不怕了,也是磨人啊。」
她下樓走了。
宋元時就果真放了酒盅,靜靜望著馬三通和魯苗苗喝酒。
馬三通也回望著他,好奇問道:「我瞧著你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敢問一句,你祖籍哪裡?」
大家都知道,宋元時是沒有父母家人的。
至於為什麼沒有,幾歲沒有,他是如何長大又是哪裡人,一概不知。
「不清楚,我從記事起就四海為家,每日流浪。」宋元時淡淡道。
馬三通若有所思。
「你好可憐啊。」魯苗苗眼巴巴地看著他,「你不知道爹娘弟兄,什麼都不知道嗎?」
宋元時頷首:「什麼都不知道。」
魯苗苗嘆氣:「幾乎快和宋大人一樣可憐了。」
「嗯?」宋元時問道,「她如何可憐,你說說?」
馬三通也不大清楚,聽魯苗苗說宋寧小時候的事。
兩個人聽的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宋元時問道:「你說的,真的是她?」
「是啊,我們一起長大,我不會騙你的。」
「馬道長,這就是您算出來的,兩條命?」宋元時問道。
馬三通點頭:「沒錯了。」
「何為兩條命?」
馬三通喝了口酒,凝眉道:「其中玄機貧道也參不透,但批命時,她確實是死一回再生一回。第二次的命就貴不可言。」
「如何貴不可言?」宋元時問道,「做上閣老?」
馬三通就捂著嘴嘿嘿笑了起來:「早先我覺得可能是皇后,但她的性子不可能做皇后,現在忽然開始走仕途,貧道估計,八九不離十是當官了。」
「現在唯一擔憂的,宋世安會不會回來。」
「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宋元時頷首:「不知道。」
馬三通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應是有自己的準備和打算。」
宋元時微微頷首。
宋寧不像是埋頭衝撞不看前路的人。
……
齊王府風亭里,白紗浮動仙氣飄飄,花旦的唱腔更是婉轉動聽,餘音繞樑。
亭子裡燒著爐子,趙熠搭著一條毯子,斜靠著自在地聽戲。
唱的什麼,宋寧一概不懂。
她上前行禮,堵在趙熠的面前,道:「給王爺請安。」
「坐吧。」趙熠道,「現在沒空,等著。」
宋寧想解釋,趙熠惱火地瞪著她,她讓開一點,站在他軟榻旁邊,想坐下,發現這個風亭居然沒有石墩和桌子。
趙熠似是在聽戲,但餘光里卻都是她。
某人站了半盞茶都沒有,就開始揉腿又打了個哈欠……
嬌氣。趙熠換了個姿勢,將腿移了一些。
宋寧等的沒耐心了,上前來,一屁股坐在他腿邊空處,端著茶几上的堅果咯嘣咯嘣吃著。
「誰讓你坐的,起開!」趙熠用小腿懟了她一下。
宋寧推他:「我就坐一下,小氣的很。再說,這戲天天聽,有意思嗎?」
趙熠的腿順勢就收了回來,換了個姿勢,側躺著,道:「你有新鮮的,你唱?」
「是微臣太閒了,不該操心您的事。」她說著,衝著外面喊道,「秋紛紛,再取點瓜果堅果。」
秋紛紛刷一下掀開帘子:「宋大人,你怎麼知道我叫秋紛紛的。」
「闌風伏雨秋紛紛。」宋寧道,「少囉嗦,堅果。」
都有學問,都知道這詩,秋紛紛咕噥著取了零嘴來擺好。
「王爺您腿一邊開去點。」宋寧將趙熠的腿推開。
趙熠又用腿懟她一下:「是你得寸進尺!」
「誰讓你不放桌椅的。」宋寧往後移了移。
「去去去!」趙熠用腿推她。
宋寧瞪他。
「放肆!」趙熠道,說著把腿一插,兩條腿都架在宋寧腿上,「哼!」
宋寧指著他:「拿開你的臭腿,死重死重。」
這人今天抽風了吧?
「看戲。」趙熠不理她,腿也不拿走。
宋寧推了兩下,這人腿是不是因為太長的緣故,真是重的沒邊了。
趙熠瞥她一眼,悠悠道:「這是你的榮幸。」
宋寧生氣把一碟子幹活擺在他肚子上,挑著吃。
「王爺,這是您的榮幸。」
趙熠磨牙。
宋寧不理他,努力聽戲。
他也撿了果脯嚼著,餘光望著她,她現在穿著件駝紅的長衫,髮髻有些松,幾縷碎發散在耳際,側顏看睫毛極長,疲憊地耷在眼帘上,沉乏地扇動,一會兒就蓋住了眼睛,過了一刻又睜開,露出清亮的光芒,復又合上,又扇開……
趙熠撐著面頰,望著她。
宋氏的人都這麼像嗎?
她略睜開眼,趙熠轉開視線繼續看戲。
宋寧塞了個果脯在嘴裡,一邊嚼著一邊接著扇睫毛。
眉頭緊蹙。她吃的是什麼?趙熠略抬了眉眼,發現她吃了塊糖泡陳皮,因為太酸了,所以眉頭在抖。
「傻子。」趙熠瞥過眼去,又轉過來,見她又睜眼塞了個什麼在嘴裡,這次眉毛抖的更厲害了,但也沒醒,頭一點一點的,像醉酒的鵪鶉。
真將他肚子當茶几了。
宋寧撐著眼皮望著趙熠:「王爺,到底聊不聊?」
「給本王等著!」趙熠沒好氣道。
他生氣就「本王」,心情不錯就「我」。
宋寧懶得和他吵,今天坐了一天沒動,又一直說話,確實很疲憊,他將趙熠推了推:「王爺,您起來,讓我睡會兒。」
「放肆!」趙熠道。
「那腿拿開。」宋寧推他的腿。
「不!」趙熠道。
趙熠撇過臉。
宋寧無語,繼續閉目養神。
對面,今晚的戲唱完了,鑼鼓剛要歇,趙熠抬了抬手,鑼鼓又哐當響起來。
亭子外的燈熄了幾盞。
秋紛紛帶著伏雨掛了厚棉帘子。
亭子裡瞬間溫暖起來。
宋寧沒有睡死但腦子確實是迷糊的,她勉強看了一眼周圍環境,趙熠還在興致勃勃聽戲,她罵了一句:「有病!」
又繼續睡了。
有病的人毫無睡意,欣賞戲曲。
「雲台!」忽然,兩府中間的隔斷牆行,白勝騎坐在上面,吆喝道,「一齣戲莫要聽兩回啊,哥哥我困吶。」
「早點睡啊,雲台。」
宋寧醒了,凝眉道:「是保定王爺吆喝你嗎?」
「王爺,這戲我怎麼聽著耳熟?」
趙熠黑了臉,揮手讓唱戲的人下去。
亭子裡終於安靜下來。
宋寧才發現她剛才打盹的功夫,亭子的白紗換成厚棉帘子了,她疑惑地道:「王爺,白紗好看些。」
「我冷。」
宋寧點頭:「王爺您太瘦了,體虛,容易怕冷。」
趙熠想把她踹下去。
「說吧,今日的工作匯稟。」
宋寧點頭,喝了口茶道:「下官今日在府衙擺攤子辦案了,這裡的百姓,形成了習慣,有案件就去找民間籌辦的鏢局。」
「這樣的事,微臣還是頭一次見到,實在荒唐至極。」
趙熠問道:「所以,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繼續拉客宣傳啊。」宋寧問趙熠,「王爺有什麼好方法?」
趙熠乾脆利落地道:「沒有!」
有也不告訴你。
「說完了,我回去了。」宋寧要走。
趙熠攔著她,問道:「有人覺得本王的媳婦,也不是想娶就能娶的?」
宋寧今天對吳林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