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一具白骨(二更)
「不與你喝酒。」沈聞余道。
她吆喝喝酒,必定是呼朋喚友兩桌人一起,喝酒划拳,他們連話都說不上兩句。
宋寧頓了頓,道:「那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呢?」
「請我夜宵吧,要求不高,你親自做一碗麵。」沈聞余道。
宋寧看著他:「確定?」
沈聞余點頭。
「這要求也太低了,行,等回家我就給你煮。」宋寧立刻應了。
沈聞余滿滿的笑容。
宋寧簡直不能理解,占了一碗麵的便宜也能笑得這麼開心。
「說起來,你明天早上去衙門,咱們分錢。」
「又分錢?」
「分啊,這兩天你不在,一直拖著沒辦事,明天你過去,咱們把分了。各自存錢取媳婦。」
沈聞余沒接她這茬的話。
兩人說著亮了腰牌出了東城門,一到城外就看到了亮著燈火的雲中牡丹園。
「還沒歇。」宋寧策馬過去,因為下過雨路上泥濘,走的倒是不快,剛上了小徑走了一半的路,就聽到牡丹園那邊傳來一聲驚叫。
隨即能看到兩個亮光極快的移動著,又摔在了田埂上。
院子裡大家都跑出來,一邊喊:「郡主,」一邊問,「怎麼了?」
宋寧心頭一跳,和沈聞餘一起拍馬過去。
「好可怕,那邊,在那邊!」白嬌嬌喊著。
宋寧快步過去,問道:「郡主,出了什麼事?」
「夫君!」白嬌嬌聽到宋寧的聲音,哇一聲哭了起來,「夫君,我好怕啊。」
她一邊哭喊著,一邊衝著宋寧跑過來。
「夫君,我好怕啊。」白嬌嬌撲進懷裡,嚎啕大哭。
被抱著的人全身僵硬。
燈籠微弱的光圈中寂靜無聲。
宋寧抖了抖嘴角,看著相擁著的兩個人,鬼使神差地站著沒動,眼睛發亮地看著。
「郡主!」沈聞余像被針扎了一樣,一把將白嬌嬌推開,「你、你、你……」
你了半天,繞開白嬌嬌去和她的小廝問話:「到、到底什麼情況?」
白嬌嬌站在原地,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遲緩地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邊的宋寧,臉騰地一下白了。
她剛才撲錯人了。
「不哭不哭。」宋寧上去拍著她的肩膀,「到底是看到什麼了,把你嚇的魂不守舍幾哇亂叫的。」
白嬌嬌觀察宋寧,見她沒沉臉不高興仿佛沒有發生抱錯人的事,她頓時更內疚了。抓著宋寧的衣袖,帶著哭音小聲道:「我、我以為是你,天太黑我看錯人了。」
「沒事,別想那麼多。」宋寧問道,「出什麼事了,說正經事,這一節翻篇。」
白嬌嬌這才想到了她為什麼驚叫,頓時指著後面的田埂:「隔、隔壁的田裡,田埂塌掉了,水一直往我們這裡灌,我和連翹正好看見了,就想去捧著泥把田埂堵著。」
「沒、沒想到就看到白花花的東西,燈籠一照,我看到人骨頭了。」
宋寧愕然,隨即又穩下來,道:「不定以前是誰家的祖墳,被平成了田以後下雨衝出來了。」
「我和沈聞余去看看,你先回去歇著。」
白嬌嬌抓著宋寧的手,道:「那、那你小心點。」
「我沒事。」宋寧示意白嬌嬌的隨從帶她回去,她往沈聞余那邊走,沈聞余回頭擋了擋,「你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宋寧一邊走一邊道:「我沒事,你看到什麼了?」
沈聞余在泥濘的田埂邊停下來。
對面是個荒田,田裡積了不少水,田埂也沒有整理翻新加固,所以今天下了一場暴雨後,就沖斷了田埂。
田裡蓄的水被泄了出來往下方的牡丹園旱地里流。
沈聞余回身扶著宋寧的手臂,給她讓了一點位置,在昏暗的燭光中,宋寧看到了白嬌嬌說的那具白骨。
是白骨沒錯,大的骨頭都在,但七零八落的看不出缺少什麼。
「要撿回去嗎?」沈聞余問道。
宋寧有點猶豫,現在撿回去也沒地方放,她道:「你回去取一副手套和一個麻袋來,我大概收拾一下,明天天亮以後再仔細看。」
「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以?」沈聞余看著她。
宋寧笑了:「別說我站這裡,我就是躺一夜也沒事,去吧。」
「那你小心。」沈聞余去宅院那邊取東西,宋寧提著燈籠蹲在田埂上,看這白骨程度,死者死亡時間應該在三到十年。
看這一片田應該是荒了兩三年了。
這田的地勢頗高,可以排除從別的地方沖刷過來的。
那就只能是這裡有三四年左右的墳墓。
應該可以查到。
「夫君,你、你小心啊。」白嬌嬌站在院子裡不敢過來,沈聞余拿著袋子,帶著兩個小廝點著火把過來。
四周亮堂不少。
宋寧將屍骨撿起來,擺在白嬌嬌的牡丹園地上,蓋了麻袋。
「少了三十一塊。」宋寧起身道,「明天再來找。」
沈聞余應是跟在她後面回去,白嬌嬌站在門口,道:「收拾好了嗎?」
「嗯,收拾好了,一具有些年頭的屍骨,不用害怕。」宋寧對眾人道,「要是真的夜裡怕睡不好,就和我一起回城,明天再來。」
「我、我回家。」白嬌嬌舉手,又喊著自己所有的隨從婆子,「都回去,大家都和我回家去,這裡太可怕了。」
宋寧沒攔著,一行人回了郡主府。
白嬌嬌害怕,宋寧寬慰了很久,將人體架構剖析給她聽,讓她明白這就是一具骨頭不捆綁怨靈,白嬌嬌才好了一些,迷迷頓頓睡了。
她回房洗漱,想到沈聞余的落寞,有些憂心翻來覆去睡不著。
沈聞余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也睡不著。
「你怎麼了?」魯苗苗起來小解,撓著肚子站在門口,睡眼惺忪地道,「還不睡嗎?」
沈聞余回道:「我不困,你去睡吧。」
「哦,」魯苗苗要走,沈聞余忽然喊住他,「苗苗。」
魯苗苗回頭看著他:「怎麼了?」
「你覺得,阿寧是什麼樣子的人?」沈聞余問道。
魯苗苗揉眼睛的動作一頓,看著沈聞余:「你不知道她嗎?」
「忽然不知道。」
魯苗苗還是疑惑:「你想知道她哪方面?」
「情感,你覺得呢?」
魯苗苗打了個哈欠,瓮聲瓮氣地道:「這玩意,她不需要啊。」
「她又不想娶媳婦。」
「不對,她有媳婦了。」
沈聞余哭笑不得,但細細一想又覺得魯苗苗的話有點道理。
魯苗苗道:「阿寧說她要做首輔,她如果不做到首輔的話,她可能會一直努力下去。」
「而且,她那麼厲害,外人對她來說都是什麼錦、錦什麼來著?」
「錦上添花。」沈聞余道。
魯苗苗點頭:「就是這個。」
這正是沈聞余此刻困惑的。比如白嬌嬌,看見白骨會害怕,需要別人的保護,可宋寧不會……她永遠不可能害怕,或者,她不會輕易表露害怕這個情緒。
任何人的保護和陪伴,對她來說都非必須。
正如魯苗苗所言,所有人對她都是錦上添花。
那麼,他留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呢?
「你去睡吧。」沈聞余對魯苗苗道。
魯苗苗應是回去睡覺了。
沈聞餘一時恍惚。
宋寧打個盹兒就醒了,第二天一早喊了沈聞余和嘯天去牡丹園。
「不喊王爺和元先生嗎?」沈聞余正在換衣服,宋寧在收拾自己的包袱,回道,「王爺怕髒,元先生膽小,只有你最合適了。」
「走了走了。」
她走在前面,沈聞余在原地頓了頓,宋寧回頭看著他:「你也害怕了?」
「怎麼可能。」沈聞余隨著她去馬廄,宋寧餘光覷著他,「我怎麼覺得你今天的氣質有點憂鬱呢?」
沈聞余哭笑不得:「你哪裡看出我憂鬱了?」
「眉宇間攏著輕愁。」宋寧嘖嘖兩聲,「仿若這三月的天氣,讓人憂思啊。」
沈聞余用佩刀的刀鞘拍了她的肩膀:「胡說八道。」
「你別這樣,一臉憂思難過我就特別內疚。」宋寧和他一邊走一邊道,「您幾位為了我千里送人頭,都是過命的交情。」
「要是你們不高興了,我內疚啊。」
沈聞余確實看到她眼下的青黑,滿面憂心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磨磨唧唧不乾脆了?
弄的她也難受了。完全沒必要。
「你別胡思亂想的,我……我就是想我爹了,我爹忌日快到了。」沈聞余道。
宋寧不相信地看著他。
「你這什麼表情,難道我還用這事騙你。」沈聞余推著她走,「走吧。」
宋寧問他:「真的?」
「真的。」
宋寧正要說話,白嬌嬌提著裙子飛跑過來。她今天穿著一身芙蓉白的裙子,沒戴首飾,素白乾淨中扎了一條紅色的髮帶,跑動起來像只小鳥,靈動可愛。
「夫君,等我一下。」
沈聞余收回了目光,看向側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