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 有名有姓(二更)
「不用,大人在忙,等他手中那個泥塑做完。」廖耿還沒來看,此刻打量著,滿目的驚奇。
雷松應是,喊了喬四過來,將卷宗給了喬四:「這是井柱當時案件的卷宗,交給你。」
「多謝你了雷捕頭,這個卷宗用完了改明兒還給你。」
「沒關係,這是謄抄本,就放在你們那裡存檔也不礙事。」
喬四感激不已,又發現了廖耿,抱拳行了禮:「今天我們大人升堂,滿城空了讓你們受累了。」
「分內的事。」廖耿說著指了指桌子上唯一一個無主的人頭泥塑,「這個人我可能認識。」
喬四驚呆了:「確實?!」
「確實。」
喬四激動不已,拉著廖耿了解情況。
那邊,宋寧將泥塑的成品放出來,一擺上台上,呂夫人就倒吸了一口冷氣,腿一軟差一點沒站住,呂柳氏扶住了她,人群一陣騷動,宋寧走過來,問道:「是呂止?」
呂孝仁順著她的視線,發現了自己的夫人和兒媳,也無奈地走過來扶住了呂夫人。
兩位婦人承受不住,一個在發抖,一個幾乎站不住,呂孝仁回宋寧的話:「不是呂止,是李春茹!」
「李春茹?」宋寧驚訝,她沒有想到沒有找到呂止,居然找到了李春茹。
呂孝仁頷首,回道:「這孩子經常來家裡走動,我們熟悉,肯定是他沒有錯。」
宋寧微微頷首,道:「知道了,我繼續!」
「小宋大人,」呂柳氏問道,「還有三個人,都、都是年歲大的了是不是?」
宋寧頓了頓,點頭道:「是!」
呂柳氏問道:「那呂止……還是找不到?」
宋寧看向呂孝仁,呂孝仁接了呂柳氏的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著急了,慢慢找!」
「父親,他會不會還活著?」呂柳氏問呂孝仁。
呂孝仁沒否認,他不想斷呂夫人和呂柳氏的念想:「先扶你好母親,後面還有人。」
呂夫人擦了擦眼淚應了。
李春茹常來家中,看到他的頭顱,她們當然也難過。
如今找到了李春茹卻不見呂止,他們的難過中還摻雜著害怕。
宋寧將李春茹的肖像畫出來。
人群又是一陣喧譁議論。
廖耿去給宋寧說了去年抓到的賊以及相關的事情:「……名叫李宏,登錄的年紀是三十九歲個,個子中等偏高,斷的是左腿。」
「左腿嗎?」宋寧走下來,在幾根略長的脛骨中,找到一根骨裂的,「你看看位置對不對?」
難辨左右,但位置可以判斷。
廖耿在自己的腿上比劃了一下,和宋寧道:「應該就是這個位置,膝蓋下五六寸的位置,他跳圍牆的時候正好硌著院子裡的太湖石上了。」
「元先生,請廖大人簽字。」宋寧和宋元時說了,又對廖耿道,「勞你在這裡等一等,等最後三具都核實了身份,我一起說。」
廖耿問道:「能全部核實到嗎?」
「本來沒有信心的,但托您的福現在有了。」宋寧道。
廖耿說不敢。
又認出一個,全信生的臉色,已經是透著灰白,他開始坐在正中打坐,,口中念念有詞,馬三通貼上聽,壓根聽不懂:「你念經呢?」
「你才念經!」全信生猛然睜開眼盯著馬三通,「你嫉妒我。」
馬三通嗤笑他:「嫉妒你?你算個屁。」
全信生冷笑:「我的高度,你此生望塵莫及。」
「管你爬多高的,我馬上就能見證你從那麼高的地兒摔下來嘍。」
全信生咬牙道:「很可惜,你看不到!」
他閉上眼不搭理馬三通。
馬三通也無所謂,就在他旁邊席地而坐,打量著全信生周身,翻他的衣襟和袖子,全信生呵道:「你幹什麼?」
「找一找,有沒有藏毒之類的。」
全信生啐道:「藏毒,也是毒死你了。」
馬三通根本不管他,接著找。
宋寧將第五顆顱骨泥塑捏出來,正畫像的時候,湯興業帶來了京中四個牢房的四個牢頭四個獄卒。
幾個人在認第五個泥塑。
宋寧著手第六個,第七個……
日頭漸漸上中,宋寧脫了手套擦了擦手喝茶,宋元時將七份有證人簽字的口供遞交給她。
湯興業取來五份案件卷宗。
大家聚在一起討論案件,魯苗苗也不知從哪裡買栗子和一堆糕點,抱在懷裡笑嘻嘻上來,給各位大人發放零嘴。
「大人,我幫您將椅子往前挪一挪好不好啊?」魯苗苗將一包栗子給仲陽。
仲陽今天來的遲,一直坐在後面。
「不用,本官聽一聽就行了,勞駕你了。」仲陽道謝,魯苗苗特別高興,又去給別的大人送吃的。
還不忘了一邊的田賦興和譚仁,別的官員身邊的小廝一律當沒有看到。
有那餓了的百姓也趕緊回家扒拉了一口飯又匆匆趕回來。
宋寧幾個人小聲開會討論,最後認出來的三個人,都是牢中的人,加上斷腿的李宏,一共有三位出自理刑館的牢房。
一位出自大理寺的牢房,此人是洛陽送上來名叫蘇吉祥秋審的斬刑犯,但因為案件有疑問,於是送到了大理寺。
但人進衙門後,沒幾日就死了。
「夜裡死的?」趙熠問大理寺里的牢頭,「直接將屍首處理了?」
大理寺的牢頭諢名李五。他在牢中做了一輩子,從獄卒一直到今天。大理寺卿換了不知道多少人,他一直穩穩噹噹的。
李五今天四十七,皮膚粗黑雙掌如蒲扇,面相是凶神惡煞很不好惹,但一開口,他的聲音和語調卻很溫和。
「是這樣沒有錯,當天夜裡人死了以後就丟了,這事兒小人第二天早上知道的,因為手續齊全又有上頭簽字,小人就沒有追問。」李五道,「王爺和小宋大人可能不知道,做我們這行的,糊塗一點命才能長。」
「上頭誰簽的字?」宋寧問他。
李五就翻卷宗,在最後一張紙死亡說明的左下方,落款了左堯的名字和私章。
「你把細節和元先生說清楚。」宋寧對李五道。
李五應是,他也不用怕左堯,畢竟這事兒明面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宋寧問順天府的牢頭馬長竹:「大家都熟人了,兩年前我在理刑館的時候就認識了。」
馬長竹有撲通跪下來,兩年前他也對宋寧跪過。
「跪的這麼利索,是你的錯?」宋寧問他。
馬長竹搖頭:「回、回大人的話,恰恰相反小人完全不知道,這些人都報死了。」
三個人,一個是平元元年秋天死在牢中的蘇吉祥,洛陽人。王成奇,天權二十二年秋天死亡。胡老四天權二十三年報死。
加上平元元年秋天的李宏,天權十九年的井柱。
一共是五個人犯人,除上交大理寺的蘇吉祥,其他人全部出自順天府的牢房。
「全部不知道?」雷松喝問他。
馬長竹應是:「雷捕頭,這種事小人要是知道肯定會透風給您的,實際上確實是不知道。」
喬四問道:「人死了提走屍體,你不用過問嗎?」
馬長竹道:「完全不用,只要報上去推官大人簽字,有時候師爺簽字、雷捕頭簽字都行。」
「讓家裡領屍體或者丟了,這事兒就結了。」
宋寧明白這裡面的操作,其實人人都明白,在牢中,犯人不管怎麼死的反正迅速處理死無對證就行,對外一律說病死。
畢竟,只要上面查下來,人在牢中死了,他們就一定要負責任。
宋寧問馬長竹:「還有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有,每年都有這樣的事情,大人、大人你要是想查,小人這就回去給您找。雖說人死不怎麼核對,可少了一個人肯定是要記上一筆,防止家裡人來找,上頭核查。」
「你吩咐一位你信得過的弟兄去辦此事。」宋寧和馬長竹說話也給雷松打了眼色,雷松明白,轉頭就吩咐了自己的弟兄,陪著去找這些卷宗。
宋寧將手裡的卷宗鋪開,咳嗽了一聲。
現場所有人都跟著肅正起來,馬長竹和李五兩人也退後,侯在一邊。
「大家都看到了,顱骨復原後,七個頭顱都有了姓名。」她將七個顱骨泥塑放在桌子上,給大家介紹。
「按照死亡的時間排序。井柱,是天權十九年的秋天被判刑,他的卷宗上顯示,當時是過了秋審時間,於是他一直被關押在順天府的牢房中。」
「直到第二年秋審後,十一月初一他回執登錄是被押送充軍,但結果顯而易見,井柱並沒有去充軍,否則他的屍體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第二個時間較早的是王成奇,天權二十二年,誤殺他人性命,斬刑。但在同年秋審未到就病死了,屍體送出牢房。」
「第三個時間胡老四,天權二十三年秋天,鬥毆致他人死亡,絞刑,同樣在當年報病死亡。」
「第四是李宏,盜賊,由北城兵馬司個廖耿送去,但未經過堂,就報病死。」
「第五個,蘇吉祥,他是洛陽提交到大理寺,同樣是報病死。」
「第六個則是個李春茹,舉人,國子監學生,去年秋天在新煤山失蹤,第七位則是蘇老五,十三天前在新煤山失蹤。」
有那明白人聽懂了,低聲道:「這、這是幹什麼,專門殺死刑犯嗎?」
「不是說用男人煉丹嗎?用這些人才能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覺。」
宋寧拍了驚堂木,大聲道:「所以作為原告,本官今日要將所有涉及到的衙門請上來,大家當面鑼對面鼓,將這個案子理順!」
「白天沒有結果就延到夜裡,夜裡得不到就等到明日。」
「湯興業,將所涉及的順天府牢房、檢校統統帶來。」又指了指大理寺的這一份,「請唐大人、左大人一併到場!」
眾人應是。
有幾個小廝、常隨聽到宋寧說話,拔腿就往四方跑,急著去報信。
左堯正在唐太文公房裡喝茶,他的常隨一路跑回來,斷氣似的喊著:「大人,不好了,他們來找您了。」
「什麼跟什麼,把話說什麼!」
小廝穩著呼吸,唐太文問道:「那邊的泥人都捏完了?」
他說完和左堯兩個人失笑。
「復原不就跟捏陶一樣的,想捏什麼樣子就捏什麼樣子。」左堯笑著說問小廝,「快給大人回話。」
小廝回道:「已經捏完,七顆人頭全部核對上了身份。」
他說完,房間裡安靜了一下,唐太文驚駭道:「你說什麼,對上了身份?」
「這怎麼可能?」左堯道。
小廝解釋道:「是,一個叫井柱,一個叫個李宏……」他將信息都複述了一遍,「全部有名有姓有來歷。」
左堯和唐太文對視,兩人眼中都是震驚。
糊弄一個人、兩個人還有可能,可要是七個人,而且還牽連了兩個牢房牢頭,以及好幾位捕快……這糊弄起來就不容易了。
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是趙熠出面,也不敢有這麼多人摻和一起編故事。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顱骨容貌復原這種事?這、這不是鬼扯嗎?」左堯焦躁地來回走了幾遍,又不甘心地再次確認:「你、確定?」
小廝應是。
左堯的心口頓時憋住了一口氣,噎得他好一會兒才緩和下來。
唐太文也是半天沒有說話。
說什麼?
他們說這個案子肯定查不出東西來,可轉頭就已經辦到這個地步了。
「大人忙著,你出去吧。」左堯不想留小廝,揮手讓他離開,小廝一怔卻指著外面對他道,「大人,小宋大人要傳您一起到堂。」
「還、還有唐大人一起。」
左堯道:「傳我們?他瘋了吧?!」
唐太文斥道:「他莫不是準備將整個朝堂的人都弄他公堂去?!簡直豈有此理。」
「倒要看看,他作的什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