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 窗外景色(二更)
「我先回衙門見一見松山,你們在這裡接著查問。」宋寧交代宋元時以及沈聞余。
她回到了衙門。
等進到牢中的時候,她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松山已經蒼老瘦弱到辨不清年紀,乍一看蜷縮在地上的他,像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
但實際上,他今年只有二十六歲,正當年。
「松山?」宋寧蹲在他面前,喊了他幾聲。
松山躺在稻草上,似乎感應到有人來了,虛虛地睜了一隻眼看了她一下,扯了扯嘴角又閉上了眼睛。
楊長更說的沒有錯,他活不過這個月。
「給他找大夫。」宋寧對牢頭道。
牢頭一怔,壓著聲音道:「大人,他……他的情況元先生和您說了嗎?他不能砍頭,出去後百姓可能會暴動,劫法場。」
「讓他這麼死了,最省事了。」
他們也不敢害死他,就暗暗地作踐他,三年下來身體再好武藝傍身的年輕人也扛不住。
就像現在的松山。
「現在有個和他有關的案子,需要他清醒地來回答我們的問題。」宋寧對牢頭道,「去將徐大夫請來。」
牢頭一聽不敢怠慢,連連應是,讓人去請徐大夫。
徐大夫看過病,對宋寧道:「……身體虧空的太厲害了,要想保命得仔細養著,這牢房……怕是不能住了。」
「有環境好的嗎?」宋寧問牢頭。
牢頭指著最前面的一間:「那間可以,我給他拿被褥來,和尋常老百姓家裡差不多。」
宋寧去看了一眼,頷首道:「可以,交給你辦了。」
「先將他命保住,至於砍頭倒也不衝突,養好了身體再砍。」
牢頭不敢違逆,宋寧說什麼就是什麼。
松山又恍惚睜開一隻眼睛看過宋寧,又無力地繼續昏昏沉沉。
「大人放心,您要想問他問題,小人治療兩天,後天他應該就能清醒一點回答您的問題。」
宋寧道謝:「那就交給您了,出診費用以及醫藥費,結束後去找元先生結算。」
徐大夫應是。
宋寧從牢中出來,又重新回到江記,她站在「竹」的房間下仰頭往上看。
從裡面插上門閂後,又上二樓從窗戶跳下來,重新回到後院,將烏憲和姚珊弄出來……然後呢?
目的是什麼?
松山嗎?
會不會姚珊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呢?她將烏憲扣留起來,引起她和衙門的注意……或者,姚珊從一開始出現,就帶著目的?
「沒有證據和根據。」宋寧道,「如果是姚珊,她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宋寧走進江記,沈聞余已經查問過一遍了,見她回來,便上來說他的收穫:「……姚珊平時在櫃檯上,看著和什麼人都熟悉,但私下裡她不和任何接觸。」
「她的隔壁鄰居也說她很正經,住過來二十三天,沒有見過她和哪個男人拉扯。」
宋寧覺得意料之中,越是聰明的女人,越是會掌握人際交往的安全距離。
姚珊顯然是聰明的女人。
「至於男女關係,還真有客人糾纏他,有人要娶她回家,有人抬她做妾。」
「但都是來這裡吃飯的人,比如烏憲。」
宋寧微微頷首:「看來私生活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搜她家了嗎?」
沈聞余點頭:「搜了,家裡只有女人的衣服,衣服和胭脂水粉首飾有很多,但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什麼意思?」宋寧問沈聞余,「你認為她家少了什麼?」
沈聞余頷首,回道:「不像是個女人住的地方,沒什麼五顏六色的擺設,冷冷清清和男人差不多。」
「沒有溫情,也不布置沒有買房,那就表示她知道自己不會在這裡長住。」宋寧道,「但實際上她一個女子,找到一個掌柜的事情做,已是很不容易。」
這和個人能力無關,而是當今社會對女性的限制。
她為什麼想要走呢?
沈聞余也沒有想明白。
姚珊這個人,粗粗去看並沒有問題,她就是一個正常的聰明的與眾不同的女人而已。
但如果去細看,就覺得她有問題。
看來有必要去寫信去一趟登州,查一查姚珊和松山的事。
「王爺回來了。」宋寧問趙熠,趙熠坐下來,回道,「沒收穫。」
打更的都問過了,沒有人見過,昨天晚上在這條街上,發生了什麼不同的事情。
「你們呢,有什麼收穫?」趙熠問他們。
宋寧說了她查到的:「線索亂七八糟,我沒有想明白。」
沈聞余也和他說了,嘆氣道:「不管她有沒有嫌疑,但現在連她的人也失蹤了。」
民兵在幫忙找人,沒有人來回信,顯然是沒有找到。
宋寧和帳房交代,讓他們這兩日不要開門做買賣。
她在大堂里走了一遍,又一步一步上了樓梯,走的很慢,目光掃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牆上為什麼留松山標誌性的字呢?
她重新站在「竹」的門口,因為敞開著門,裡面的血腥氣散了不少。
烏憲啊……你媳婦還沒娶上,可千萬別有事。
宋寧站在窗戶邊上,趙熠跟著過來,宋寧轉頭看他,回頭的一瞬間,她忽然想到什麼,又猛然轉過身去。
「怎麼了?」大家都驚了一下,跟著站到窗口來。
宋寧的視線投向遠處,穿過一排低矮的院牆,在這一排的院前後,能看到一間院子的庭院。
庭院裡雜草叢生,還能看到屋頂上幾片瓦已經凋落了。
「楊叔。」宋寧指著那個院子,「那個院子,是誰家?」
楊長更上前來衝著那邊打量,又伸出頭兩頭辨認,很肯定地道:「大人,那是原來的唐家,現在院子廢棄了,裡面沒有住人。」
「唐家?」宋寧看向趙熠,趙熠道,「確實姓唐。」
松山滅門十七口,就姓唐。
「這麼巧合?」沈聞余朝那邊打量著,又回頭問宋寧,「此人做這麼多,目的不會就是引我們去唐家?」
趙熠道:「我看,不單單是去唐家,他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松山翻案。」
翻案?楊長更不相信:「趙捕頭,這不可能。」
「松山滅門案,十七口人命,不但有仵作驗刀傷吻合,還有倖存者親眼目睹松山的臉。」
「不但如此,松山自己也認罪了。」
趙熠不以為然,淡淡地道:「你認為沒有可能,可做這件事的人卻顯然覺得有可能。不但覺得有可能,還利用烏憲給我們布局了。」
楊長更驚訝不已,他想說這事不可能,可趙熠說的有道理,好一會兒他道:「所、所以他在房間裡留下了松山作案的標誌性痕跡?」
「既然此人費盡心力的讓我們注意唐家的院子,那我們就承了心意,去走一遭吧。」宋寧道。
大家魚貫下樓。
「楊叔,我記得卷宗上說,唐家是做米油的?」宋寧邊走邊問道。
楊長更應是:「大人好記性,看過一遍就記得。」又道,「這個案子是天權二十一年的下半年,我記得當時過了中秋節了,應該是九月中旬。」
「五更的時候,打更的聞著沖天的血腥氣,院子外面狗也鬧騰狂吠。」
「打更的就留了心,往前找了巡邏的民兵。民兵爬圍牆進的唐家。」楊長更說著一頓,忽然想到,「當然,當時他家幾個門也是從裡面鎖的。」
眾人挑眉,不等多想,楊長更左拳擊右掌:「大人,屬下想起來了,當時我們都沒有去,可因為案件太過重大,於是聽說了不少。」
「唐家的桌子上也倒著酒菜,角樓的二樓住著唐二爺的兩個兒子,一個六歲、一個三歲,被一刀斃命。」
「聽說血流了一地,滴滴答答。還有人說每天晚上要睡覺的時候,還能聽到兩個孩子在樓上打鬧的笑聲。」楊長更自己說的都毛骨悚然。
魯苗苗道:「這、這就有點可怕了。」
「不會有這些的,別怕。」宋寧拍了拍魯苗苗的頭,「楊叔,三年前的案子,莫非又是隆興達?」
楊長更苦笑:「還真的是。」
隆興達也不是一開始就壟斷,而是從上一任推官離開後,鄭紅申調任了程之來,這個時候,隆興達才真正徹底將理刑館架空。
在這以前,理刑館也接案件,算是和隆興達不分上下。
「大人您就想,但凡有點名頭的案子,都不是衙門做的。」楊長更道,「當時咱們的人手也少了,許多人捕快都去隆興達做事了。」
魯苗苗點頭:「因為隆興達有錢,換我,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