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破滅希望(一更)
「我幫你一起撿柴。」宋寧撿起一根柴,放在他的簍子裡,隨口問道,「你認識祝琳琅嗎?」
鍾青面色一變,道:「不認識。」
說完又想到什麼:「大人是七品的官袍……您是推官?」
知府衙門裡,能穿七品官袍又出來辦事的官,就只有推官了。
而且,他近期也聽香客提起過,濟南府來了一位很厲害的宋大人。
宋寧頷首。
「濟南府新任推官宋大人。」鍾青想到什麼,驚訝地道,「您、您為什麼問祝琳琅?」
這個年輕人敏感又聰明。宋寧撿起一截樹枝,和他說話:「我們一邊撿柴一邊說。」
「哦。」鍾青應了接著做事,宋寧也彎腰撿了兩根,邊道,「上個月我辦了一個案子,案子發生在一間宅子裡。」
鍾青點頭:「我聽說了,那個宅子我知道。」
曾經是他要成親用的宅子,他還去過。
「大人是為了這個案子來找我問祝琳琅嗎?」鍾青問停下來,強壓著眼底的緊張,「案子和她有關?」
宋寧道:「我在案發的夫妻床底找到了一個盒子,盒子裡裝著一把鑰匙,於是我查到了你和祝琳琅的故事。」宋寧看著他,「和我說說你們的事?」
鍾青臉色煞白,戒備地問道:「大人只是好奇而已?」
「不是單純的好奇,還有別的事,你先和我說,等會兒我再和你說。」
鍾青驚疑不定地看著她,握著一截枯枝在手裡,垂下了眼帘,道:「我和她是在月老廟裡認識的,我當時就覺得,這位姑娘驚為天人……」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很多。她也酷愛讀書,幾乎什麼書都讀,有許多我都沒有聽過。」
「她說她可以送我這些書。我不敢收,說閒書會耽誤我的時間,等將來我中了皇榜,再來看她說的這些有趣的書。」
「她說沒關係,多看書長見識。於是隔了六天她來找我,給我帶了幾本她說的書。她、她請我吃的飯……我才知道她是濟南人,家境殷實。」
「那天他父親其實也來了,先是偷偷觀察我,後來他出來,就問我能不能入贅,做祝府的女婿。」
宋寧點頭:「然後呢?」
「他說、他說將來留一個兒子跟我姓。將來、將來如若我高中入了仕途,就幫我改戶籍,不讓入贅的事成為我仕途的拖累,讓我在同僚面前難堪。」
「他說如果我不同意也沒關係,那就成親後住在他買的宅子裡,只要我好好對琳琅就行。」
「我同意了。我什麼都沒有,入贅是對他對琳琅最大的報答。」
「後來呢?」宋寧問道,「為什麼退親呢?」
鍾青抬頭看向她,眼睛紅紅的,他攥著拳頭道:「他們騙我了,她在騙我。明明說喜歡我,要和我過一輩子,可是轉頭就遇到了別人,將我退掉了。」
「我就是她買的東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了。」
「我滿心歡喜期待,我要有一個家了。他對我像兒子一樣,我也願意把他當父親對待。」
「可……」
鍾青哽咽。
「你不是去她家找她理論了嗎?」
鍾青驚訝地看著她:「您、您查我了?」
「嗯。」宋寧點頭,「你去理論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結果,為什麼你留在這裡?」
鍾青問道:「大人,到底是為什麼您查我還問琳琅?」
宋寧沒說話。
鍾青見她不回答,他只能繼續說下去。
「我是六月十四的下午到他家的。敲了很久的門也沒有人給我開門,我就站在院子外喊,正好碰見了從娘家回來的姚姨娘。」
「她讓我滾,說琳琅要嫁給京城一個高官做兒媳,三品官的兒子。」
「人家的家世出身比我不知好多少倍。」
「還說就算我考上了,又怎麼樣。沒背景沒師門的寒門學子,想要在朝廷出頭頭地,也是想都不要想。」
「還說我以色侍人,色衰愛遲。」
鍾青看著宋寧:「大人,別的我都能忍,可她……可她和她一樣都是以色侍人。」
「所以你就走了?」
「不是。我和她吵架了,但我沒有走,我一直在門口等了一天,是祝爹爹出來趕走我,他讓我滾,還給了我十兩銀子。」
「我問他為什麼,他什麼都沒有說,只讓我早點滾,以後不要再來找他和琳琅。」
「我、我沒拿錢,渾渾噩噩,過了兩三天到的這裡。我發誓將來一定要高中皇榜,打馬過他門前。」
宋寧問道:「以後再沒有下山過?」
「下去過一次,」鍾青道,「今年過年的時候我下山去,才知道他一家人都搬走了。」
說完,他望著宋寧:「大人,到底怎麼回事,您為什麼來找我?」
「給你看這個。」宋寧從喬四手裡接過匣子,遞給了鍾青。
鍾青打開,頓時驚訝地看向宋寧。
宋寧點頭:「案發那家的床,就是你們祝兆貴給你們準備的婚床。在婚床的床底放著一個匣子,裡面有一把鑰匙。」
「鑰匙是萬通錢莊儲物的鑰匙。」
「儲物櫃是祝琳琅買的。柜子里放的就是這個。」
鍾喬四去將匣子接過來幫他捧著。
鍾青顫抖著手拿出喜帕,面上的血色刷一下消失,他又拿出那封信,讀完後捏著信淚若雨下。
「大人為什麼給我看這個?」
「這不過是她當時情濃時的趣味,如今,她早已是別人的妻,您給我看這些,就是在羞辱我。」
鍾青捂臉,捧著心口蹲在地上。
「可是,濟南府所有認識他們的人,以及他們的族裡的人,都說祝兆貴陪著女兒到新泰,和你還有祝琳琅定居了。」
「什麼?」鍾青愕然,擦了眼淚,「為什麼這麼說,誰這麼說的?」
「所以我去新泰,去了你家再找到這裡。你明白吧,祝兆貴和祝琳琅以及整整一個祝府的人,都失蹤了。」
鍾青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失蹤了?」
「他從六月初四開始到六月十四,這短短十天賣掉了他所有的產業甚至宅子,在六月十五天那天上午離開濟南府。」
「賣掉產業離開?」鍾青搖頭,「不可能。祝爹爹說將來這些產業要給琳琅還有永鋒分。」
「他還說來新泰開一個米店,寫我的名字。」
「他不可能賣掉產業。」
宋寧微微頷首:「可實際上,他很著急的將一切拋售,帶著家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有什麼想法?」
鍾青搖搖欲墜,緊緊攥著喜帕:「大人您……您來找我,是、是覺得祝府一家人遭了不測?」
宋寧點頭。
鍾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噎氣地道:「您有什麼證據?」
「沒有。我是這樣懷疑的,所以才來問問你。」宋寧蹲下來看著他,「你細細想一想,他家的情況。」
「任何的想法都可以和是說。」
鍾青搖著頭:「大人您讓想一想,我、我現在渾渾噩噩,什麼都想不起來。」
「而且、而且我雖來過兩回,但對他們一家人不算熟悉。」
宋寧道:「不著急,你想到以後就來衙門找我,我姓宋,是濟南府的推官。」
鍾青點頭,坐在地上沒有起來。
沈聞余趕了上來,和宋寧低聲道:「他柜子里有一件殘破的血衣。」
「應該是他的衣服,像是被人捅破的。」
宋寧揚眉,回頭問鍾青:「你六月十五離開祝府,六月十七才上山,這中間的兩天你去哪裡了。」
「我、」鍾青解開了自己的衣襟,「我、我買了一把刀……但沒有死成。」
「那件血衣還在我柜子里。」
解開的衣襟能看得到,他肚子上的刀疤。
「別做傻事,或許是本官瞎想了一氣,到驚到你了。」宋寧將他扶起來,柔聲道,「你回去歇著,慢慢想。」
鍾青忽然想到一件事:「大人,姚姨娘也去了嗎?」
「她也失蹤了。怎麼說?」
「有個事,本不該提的。但如今顧不得這些君子小人可言不可言的規矩。」鍾青道,「就那天我在巷子裡,看到了姚姨娘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就是我看到了,她可能才一點不顧忌了,上來罵我。」
「那個男人看著就不是本分的人。」
「大人,這個事有沒有用?」
宋寧點頭:「有用,我會去查的。」
鍾青應是。
宋寧看過鍾青的血衣,又坐了一會兒,和沈聞余還有喬四一起下山了。
沈聞余道:「老童他們去查姚姨娘的娘家。」
「是個良妾,但一家人也在去年搬家了。」
回到城內,宋寧並不著急回府衙:「再去一趟祝府,鍾青說在側門看到姚氏和一個男子公然摟摟抱抱。」
「或許也有別人看到呢。」
宋寧前兩天就來過,祝府賣給一位姓周的開封買賣人。宅子買到後,他讓人重新修整了一番,直到年底一家人才從開封搬進來居住。
宋寧在胡同口下馬,巷子口人來人往,宋寧覺得奇怪,攔著一位大叔,問道:「怎麼這麼多人,你們幹什麼去?」
「去聽戲啊。」大叔笑著道,「大人您不聽戲吧,穿過這條巷子就的工部街上,就有兩家戲院。」
宋寧笑了:「還真是不常聽,怎麼兩家戲院開在一起?」
「以前祝官人在濟南府的時候,最喜歡聽戲了,他出手又大方,所以好些戲班子都以祝官人府里為榮。」
「原來如此。」宋寧道,「那我們也去聽一聽。」
那人應是。
將馬讓喬四牽回去,宋寧和沈聞余跟著大叔去了呈家班戲園。
一個兩層樓,有說書的也有唱戲的,一天早晚兩齣戲,晚上還有說書的。
人氣很旺。
宋寧站在門口往裡頭瞧著,台子上的花旦正在唱著,嗓音確實很不錯。
但不如齊王府戲班裡的花旦。
「我們去七風小梨園瞧瞧。」宋寧和沈聞余出來,往斜對面,「這裡的人還真是喜歡聽戲啊。有這麼好聽嗎?」
她的藝術修為,還無法欣賞。
「你喜歡聽齊王府後院的曲兒吧。」沈聞余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但能聽曲的地方並不多,尤其是你們看到的那種。」
「戲園子則普通很多。」
兩人去了另外一家,比呈家班的戲園子還要熱鬧,上面有小孩子正在玩雜耍。
裡面吆喝聲不斷。
「算了,回去吧。」宋寧退出來,兩人回了衙門。
宋寧將祝府案子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整理了一遍。
下午老童和楊長更回來了。
兩個人風塵僕僕,宋寧給他們倒茶遞過去,道:「辛苦了,是跑了好幾個地方?」
「是。本來姚氏就是姚家村的,但是我們去了以後才知道,姚氏的哥哥嫂嫂還有她爹娘在去年五月底就搬走了。」
「家裡的田產在三月的時候就掛著牙行售賣,四月的賣乾淨,五月底走的。」
宋元時問道:「搬去哪裡了?」
「有的說去海豐、有的說在濱州的蒲台看到他們。於是我們就兩個地方都去了。」
「找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