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一個冬天(二更)
信到濟南時,濟南下了第二場大雪,一夜未停。
宋寧跑步回來,頭髮都凍成了冰柱子。
「十月就冷成這樣。」宋寧都不想打拳了,換了衣服縮在炕上,白嬌嬌給她端燕窩來,也坐在她對面,小聲道,「閬中沒有這麼冷嗎?」
宋寧點頭:「閬中?」她想了想,「沒有這麼冷。」
她沒在閬中過冬。
去年十月的時候她已經到京城了。
「阿寧阿寧。」白嬌嬌小聲問道,「你說我過年能去平涼找余余嗎?」
宋寧正喝燕窩,聞言停下來看著她:「不行!」
「為什麼!」白嬌嬌哼了一聲,「說好的同意我兩個月去一次,你們說話都不算話。」
宋寧勸著道:「越入漢人的年關,那邊戰事就越頻繁,你在那邊,要是沈聞余出去打仗豈不是還要記掛你的安危?」
「我會小心翼翼保護好自己。」
「他要分心了呢?」
白嬌嬌吞了吞口水,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我聽你的,那我不去了。」
「那我要把他的棉襖和馮將軍,劉總兵、馬總兵他們的棉襖都送去。」
宋寧好奇地道:「怎麼送這麼多?」
「那你就不懂了吧,你們男人……不對,你不是男人。」白嬌嬌道,「這叫人情往來走動,余余在他們手下當兵,又是特別有能力的那種。這樣的人最容易出事,能力差的上峰嫉妒打壓,能力好的上峰眼高於頂處處挑剔打擊他,總歸,我得打點。」
宋寧佩服不已,行禮道:「郡主人情事想的太周到了。」
「那當然了。」白嬌嬌搖頭擺尾地整理自己的衣裙,又忽然撲上來抱著宋寧,在她耳邊小聲道,「你昨天晚上那麼晚回來,幹什麼去了?」
宋寧瞪眼:「工作啊。」
「工作?」白嬌嬌挑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王爺……嘿嘿。」
宋寧敲她頭:「冬天沒花養就去教課,在家磨洋工。」
「磨洋工是什麼意思?」
「磨蹭。」
「閬中的方言嗎?」
宋寧不理她,收拾了去了衙門。
理刑館擴大了規模,又調來了四個書吏,烏憲則正經開始讀書。
「你明年真的不去考?」進門內,宋元時在爐子前烤火,聽到她說話,遞給她一隻烤地瓜,「剛烤好的。」
宋元時至今還是白身。
宋寧接過來兩手倒著吹:「你什麼時候來的,地瓜都烤好了?」
「嗯,睡不著就早早來了。」宋元時從她手裡接過來給她剝皮,又指了指爐子裡,像做壞事的孩子,「還烤了栗子。」
宋寧最愛吃兩樣,一點爐子她就想放地瓜和栗子,她能一天不吃飯,就吃這些。
「太貼心了,正好早上就吃了一碗燕窩。」她說著接著問,「你真不去考?」
宋元時把剝好的地瓜給她:「廢話這麼多,快吃。」
宋寧凝眉望著他:「宋閣老如今不香了,雖還在內閣,可不過墜吊著尾巴又沒什麼實權,三年後等我回京,宋府大權我就能掌在手裡。」
「你那三十年的合約,我做主作廢了。」
宋元時望著她,她和他說著,眉眼之間都是關切他的認真,他給她倒了熱茶放在旁邊:「慢點吃,噎著又要鬧。」
「說的我仿佛不講理一樣。」宋寧無語,「你打岔專業戶。」
宋元時夾出栗子放在邊上冷著,一邊道:「我不入仕。你不是要做首輔嗎?我在你身邊做你的副手、做你的幕僚就好了。」
「你不需要我幫忙了嗎?」
說著,望著她。
宋寧搖頭:「需要,完全離不開。」
她這個推官做的太舒服了,只要查案,文職的工作一概全部是宋元時的,就連案件卷宗上的判詞,也都是他的事。
嚴格劃分,其實這個推官是她和宋元時兩個人一起做。
「那就不行了。」宋元時起身,一邊拿小碟子一邊道,「我也離不開你。」
宋寧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望著他:「什麼?」
「我說我也離不開你們。」宋元時笑著坐下來,趙熠掀開帘子卷著寒風從門外進來,看了一眼宋元時,道,「在聊什麼?」
宋寧道:「我們在聊互相離不開彼此的事。」又望著趙熠,「吃早飯了嗎?」
趙熠盯著她手裡的地瓜:「吃了,沒吃飽。」
說著搶過來開始吃。
宋寧一臉無耐,道:「自己剝啊!」
「你吃栗子吧。」宋元時笑著道,「剩下的地瓜還沒有熟。」
趙熠倒不餓,以前也從不吃這些粗糧,但現在看宋寧在吃,他就想吃。
「聖上有沒有繼續給你來信要軍餉?」宋寧問道。
趙熠搖頭:「沒有,邀請我今年回京過年。」
「那你回去嗎?」宋寧問他。
趙熠吃完最後一口:「你呢?」
「瞧瞧!」宋寧指著牆上掛著四個大字,「我可是忠孝之臣,我應該為國為民三過家門而不入。」
宋元時失笑。
趙熠又問道:「你為什麼三過家門,大禹治水你幹什麼?」
宋寧丟了栗子在嘴裡:「我治父啊。」
宋元時笑了起來,趙熠也無語,拿帕子給她擦了手,道:「宋大人,沒案子就去讀書,都快對不起這忠孝二字了。」
宋寧道:「這些書都不適合我。」
「那你幹什麼?」
宋寧道:「我琢磨我的大作。」
她去了仵作房。
「王爺,把爐子給她提過去,一會兒就會冷。」宋元時道,「這裡我再燒一個。」
趙熠看了他一眼,頷首道:「好。」說著一頓問道,「你真不去科考?」
宋元時問道:「王爺什麼時候有聽牆角的愛好了?」
「剛才在門口頓了一下,聽到的話頗多。」
宋元時無奈地搖了搖頭:「王爺不想想,賢王給的八月軍餉,您不給九月確定合適嗎?」
「我沒錢了眾所周知,我若有錢才叫奇怪。」趙熠提著爐子出了門,宋元時望著晃動的棉布帘子輕輕笑了,烏憲從門口進來,抱著一大摞書,「誒,怎麼沒有燒爐子?」
「一會兒就燒,你怎麼把書抱這裡來了?」
烏憲回道:「有幾處不大懂,想來和你討論看看。」
「是嗎?我看看。」
在烏憲隔壁坐下來。
麻六幾個人都出去辦案了,這麼大的濟南府,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糾紛在發生。
喬四成了小捕頭,一些零碎的案件都歸他們做。
時間長了,喬四小小年紀辦事特別的老辣。
但宋寧也就歇了一個下午,第二天凌晨有人發現路邊倒了一具凍僵的屍體,屍體周身沒有任何能體現身份的東西。
宋寧在路邊買了幾個肉包子,和趙熠以及個秋紛紛幾個人出城辦案。
這個案子辦完就進了年關。
臘月二十六封印。
宋寧窩在房裡,炕底下跑著兩條純黑的狗,和一條斑點花紋狗。
三條漂亮的像丁丁也都是小母狗,就那條齜牙咧嘴毛色不純的公狗像嘯天。
父子狗站在眼前,丑到不分彼此。
宋寧分不清另外三條毛色黑亮的小狗,魯苗苗就給三條小狗脖子上套了各色鈴鐺。
藍藍、紅紅、紫紫以及黃黃。
什麼名字套什麼顏色的鈴鐺,宋寧就認識了,但難過的是,四條狗一起的時候,吵到她想吃狗肉。
「小黃。」宋寧摸著小黃的頭,「你要看住了你爹娘,莫要再讓它們接著生了。」
嘯天:「汪汪汪!」
它想生,不過夫妻生活那還叫夫妻嗎?
「那給你絕育吧?」宋寧問道。
嘯天蹭一下鑽帘子消失在院子裡。
「大人,大人。」魯苗苗跑進來,「馬三通回來了。」
宋寧眼睛一亮:「不是屍體,是活的?」
「活的,活蹦亂跳。」
宋寧披著斗篷趿著鞋子去外院,馬三通正熱淚盈眶地站在如意門邊,眼巴巴地看著她:「大人吶,有沒有想我啊?」
出去流浪半年的馬三通黑如鍋底,只有牙和眼白的部分是白的。
「馬道長,您這是得道升天半道沒飛穩摔地上了?」
馬三通撇嘴道:「貧道還以為你要淚眼朦朧熱烈歡迎呢,一見面就損我。」
「太慘了。」宋寧白了他一眼,「我沒笑話你就不錯了。」
馬三通不管,跑過來抱著宋寧,道:「大人吶,貧道以後不離開你了。」
「滾滾滾,一身灰。」
臘月二十八沈聞余送信回來,說軍中會過年,馮厲讓他到他家去過年,他拒絕了,要留在軍營和大家一起。
入冬後,沈聞余大大小小打了二十多仗,交了六十多顆人頭,是所有人裡面最多的。
宋寧覺得,再過一年,蕭撻重元除了忌憚馮厲外,就要開始忌憚沈聞余了。
「他在信中說,馮厲將牛頭山的兩千人暗中給他了。」宋寧望著趙熠,「是你的意思嗎?」
李才有他們本來就和沈聞余認識。
在軍中看著是個集體,可實際還是有無數個小團體,就像朝堂一樣,不抱團難存活。
趙熠搖頭:「我指揮不了馮厲,和我沒關係。」
宋寧不信。
「夫君,開席了!」白嬌嬌在外面喊著,看見宋寧出來,大聲喊道,「夫君夫君,我吃過年夜飯,要放煙火!」
宋寧道:「好,一會兒我給你放。」
「夫君最好了。」白嬌嬌抱著宋寧的胳膊親昵地往前去花廳。
趙熠黑著臉咳嗽了一聲又一聲。
不像話,都知道宋寧是女子了,還抱著喊夫君。
明天就將她送戍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