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這些人啊(一更)
蘇毛氏死亡的過程,大約是這樣。
她在六天前買好了砒霜,等待著一個時機。
昨天早上,在殺魚割到手情緒不穩定的時候,蘇炎來了,嫌棄她早飯煮的粥太稀,於是她爆發了。
也許是她故意如此,也許是她的情緒真的到了臨界點,爆發了,沖回房間裡。
實施了她準備了至少六天的計劃。
她將事先準備好的兩包粉拿出來。
一包是糖霜,她倒在了茶杯里,另一包是六天前買的砒霜,如今還有半包,她假裝激動灑在了炕上,又或者是她真的害怕和激動,灑了出來。
或許是怕女兒看見碰著,她用茶壺將剩下的砒霜壓住。
小孩看不到,可大人進去了就會看見。
還有,蘇文玉被鎖在房間裡,也應該是蘇毛氏保護女兒而為。
隨後,拿著化開糖霜茶水的蘇毛氏,一路喊著要去死,衝出了家門,站在街上,衝著鄰居說她要尋死,並央求鄰居幫她評理。
在說完這句話後,她喝掉了茶水。
她認為,喝完茶水後,她能繼續說理,可是她想錯了,她倒在杯子裡的糖霜,是她提前分開兩個半包砒霜的其中半包。
有人將計就計,換了她的藥。
蘇毛氏死了。
藥是她買的、是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喝掉的,沒有任何疑問,她是自殺。
不著痕跡完美至極。
「王爺,昨天蘇炎在說吵架的時候,有沒有提到,在蘇毛氏沖回房間裡的,他也沒有跟著一起去了?」宋寧問趙熠。
趙熠非常否定了。
「那有人撒謊了。」宋寧道。
趙熠和宋元時都不解,趙熠問道:「怎麼說?」
「如果你是蘇毛氏,你準備用自殺的方式,來恐嚇不爭氣的夫君,你會怎麼辦?」
趙熠不知道,他無法共情這個情緒,
「大張旗鼓,讓許多人目睹過程,起到威脅作用,並得到夫君的承諾。」宋元時接話道。
宋寧點頭。
「可是她一個人沖回房裡,一個人捧著杯子出來、一個人衝出了門,一個人站在巷口喝下藥,他的夫君並沒有阻攔、求饒甚至關注她在幹什麼,還是她的弟媳蘇王氏跟出去問的。」
「那就是蘇炎和蘇王氏都在撒謊,他們兩個人將廚房吵嘴、蘇毛氏回房取藥以及衝出門這個過程簡化模糊了。」趙熠道。
宋寧點頭:「對,他們簡化的目的,就是要讓我們加深蘇毛氏尋死的決心。」
「昨晚你們沒有蹲到人嗎?」宋元時問道。
宋寧搖頭:「昨晚的蘇家很安靜,至少子時以前很安靜。或許我們走了以後的下半夜,他們狂歡了。」
「把人抓回來審就行了。」趙熠道。
宋寧將蘇毛氏蓋上:「不著急,等她家裡人來了以後再說。」
她話剛落,伏雨從外面進來,道:「……蘇毛氏娘家的人到了。」
「這麼快,騎馬的嗎?」
「是,來的是他哥哥和弟弟外加族中的六位堂兄。」伏雨道,「聽說,毛氏在海豐是商賈望族。」
越這麼說,宋寧越是無語。
難怪昨天蘇金亮一直害怕親家來人。
來了這麼多族裡的兄弟,可見毛家人對蘇毛氏的重視。
「不去,等著看熱鬧。」宋寧將仵作房鎖起來,和幾個人去了前面的公房。
幾個人坐下來喝茶,沈聞余回來了。
「我回來的時候,聽說海豐毛氏來人打砸了。」沈聞余道,「要等報官再去嗎?」
宋寧道:「蘇家會有應對的辦法。」
沈聞余聽她的語氣不對:「怎麼說,是查到有指向性的證據了嗎?」
「沒有證據,但有懷疑。」宋寧將他們剛才的推理複述了一遍給沈聞余聽。
沈聞余凝眉道:「這種證據不好查,唯一可能作為證據的,就是那張包被換走的半包糖霜和白紙。」
但就那麼一張四方的白紙,或者還包著糖的,但凡有點腦子的,不可能還留著。
「不對,加上購買時包砒霜的一張紙,一共四張紙。一張用來包糖霜、一張在蘇毛氏身上,一張在包著砒霜丟在桌子上。」
他們看到了半包的砒霜以及蘇毛氏口袋裡的紙。
「那少的有半包砒霜和一包糖霜。」
「你的意思是,在蘇毛氏離開後,有人進去處理了現場?」趙熠問道。
宋寧點頭:「那人拿走了空掉的包砒霜的白紙,營造出蘇毛氏從一整包里倒一半的假象。」
趙熠頷首:「既如此,也不用費時間,將他們全家抓回來審訊就行了。
「不打不罵,黏著他的眼皮,點一屋子的燈,兩天就全招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一臉佩服地看著趙熠。
「王爺,您在天上做神仙的時候,也審訊過犯人嗎?這手法,絕了!」宋寧一臉浮誇地道。
宋元時失笑。
「對!」趙熠道,「我們天上的神仙連審訊都如此優雅,不動干戈。」
宋寧抱拳:「佩服。」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趙熠都不想理她。
楊長更從門口進來,無聲地指了指門口。
大家都懂,這是毛氏的娘家人來了。
果然,麻六領著人進來,當先走的以為穿著錦緞的長袍,三十左右的年紀,生的器宇軒昂,一看就是貴公子。
男子看到了穿著官服坐在桌後的宋寧,站在台階上就抱拳行禮:「草民毛雲松給大人請安。」
在他之後,有一位二十出頭和他容貌七分像的男子也跟著抱拳,道:「草民毛雲波給大人請安。」
在他兩人之後,還跟著六位年輕力壯的男子。
隨後則是跟著來的蘇金亮和蘇炎父子,以及抱著蘇文玉哭鬧的蘇劉氏。
蘇金亮父子兩人衣服破裂,蘇炎的臉上和眼睛淤青,嘴角破皮,蘇金亮也是髮髻散亂,身上沾著泥。
蘇文玉在蘇劉氏懷裡使勁哭,一邊哭一邊喊舅舅:「舅舅,你們不要生氣了。」
「舅舅不要打我爹。」
「舅舅、舅舅文玉害怕。」
毛雲松沉著個臉,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對毛雲波道:「抱著文玉。」
毛雲波去抱外甥女,蘇劉氏不肯,死死抱著蘇文玉:「文玉要我,得在祖母懷裡,不然她會害怕的。」
蘇文玉的雙臂被她箍著抱在懷裡。
蘇文玉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她知道害怕,是真的在哭。
院子裡頓時亂糟糟的。
「把孩子抱出去。」宋寧吩咐蘇毛氏。
蘇劉氏猶豫著,指著蘇炎:「大、大人,文玉離不開他爹。」
宋寧當然明白,蘇文玉現在就是她手裡的盾牌,如果舅舅們再動手打人,她就能將蘇文玉推出去。
「麻六。」宋寧道。
麻六推蘇劉氏出去。沒了蘇文玉的哭,院子裡安靜下來。
毛雲松紅著眼睛,道:「大人,我兄弟幾人想見一見錦娘的屍首。」
「可以。」宋寧出來,帶他們去仵作房。
毛家男人進去,看到昔日鮮活的蘇錦娘如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一群男人臉色難看至極。蘇雲松衝出來,衝著宋寧跪下來,「求大人做主,我妹子從小性子活潑開朗,她不可能丟下四歲的女兒尋死的。」
「對!」毛雲波道,「她不是尋常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我和大哥早就和她說過,日子過不下去就和離,我們給她宅子給她錢,讓侄子們給她養老送終。」
「她有退路,怎麼會尋死呢?」
毛雲波擦著眼淚,喊道:「肯定是蘇家人害死她的,蘇家人貪圖她的嫁妝,故意害死她的。」
「一分錢都不會留給他們的。」毛雲松一轉頭陰森森盯著蘇炎,「狗雜種,你要還是個男人,你就現在磕頭認了,要不然,我們讓你這輩子都沒日子過。」
「把妹子嫁給你,你不曉得珍惜,處處作踐他,你這個狗雜種!」
蘇炎哭著道:「我、我沒有,大哥我真的沒有,錦娘喝藥許多人都看到了,我、我真是百口莫辯。」
「一百個人看到,也有貓膩。」蘇雲松肯定地道。
她自己的妹子,他知道。
他說完又給宋寧道:「大人可能不知,我家妹子自小養在深閨,性格單純,不諳世事。」
「豈料被這個人勾引蠱惑。妹子死心塌地非要嫁給他,為了讓我們同意,偷偷拿錢給他回家蓋房子。」
「我們一家人勸也勸了,罵也罵了,可她就是不聽。」
「我們還建議讓他們夫妻兩人住在家裡,在家裡也能照顧她。」
「她怕蘇炎覺得是入贅,所以不肯。我們也沒有辦法,嫁妝我家光銀票就壓了三萬兩在箱底,別的人參鹿茸錦衣華服金銀首飾就不說了。」毛雲松道,「這幾年,他家蘇洋生病吃藥,人參、鹿茸不要錢的從我家藥鋪里拿回家。」
「就這樣,他們還把錦娘當丫鬟。她自小在家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嫁出門去,每天洗衣做飯被妯娌排擠被婆母虐待。」
「我妹子是傻,但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有責任,當初我如果在心狠一點,攔著她就好了。」
毛雲松磕頭,道:「求大人明察,我妹子的死一定有蹊蹺。一個人有退路,又怎麼可能丟下年幼的女兒去尋短路。」
「求大人明查!」
宋寧聽完,將視線投向了蘇炎。
蘇炎忽然不哭了,冷靜地抱拳行禮道:「請大人明辨,我和錦娘雖吵架,可我對她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
「我不可能想她死,我恨不能隨她一同。」
毛雲波大喝一聲:「那你現在就隨她去,你去了我就原諒你。」
蘇炎道:「我、我死了文玉怎麼辦?」
「文玉你不用操心,我待她如己出,將來教養、出嫁都有我來包辦。」毛雲波道,「速速去死!」
蘇炎害怕地嘴角抖動,說不過毛家兄弟二人,只好和宋寧道:「求大人做主,小人一身清白。」